師無射最終沒有把謝伏抽飛,是因為武淩下來了。
不過師無射確實沒有去花朝身邊,他不會因為謝伏的幾句挑撥就懷疑花朝如何,但是他也確實不能眼睜睜看著花朝和旁的男子走得近,他會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拈酸吃味。
師無射索性帶人出了宮殿,去查探周圍安全。
而花朝確實在抱著刀宗的私生子,卻不是因為謝伏說的什麼她待這個私生子特殊。
花朝下樓的時候他就蜷縮在角落裡麵,出氣多進氣少,花朝強硬地把他的臉從亂發裡麵扒出來,卻發現他那雙水藍色的,清澈美麗的眼睛,已經被灰敗和陰翳所取代。
花朝探查他的經脈靈台,這才發現確如武淩所說,他魂靈殘缺得厲害,隻靠著一口氣撐著,很快便要藥石枉然。
花朝詢問了跟這個私生子一起的幾個人,幾個人全都說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夜一夜,分明沒有任何一個人,到過刀宗的私生子身邊。
花朝很快便想到,在殷書桃發瘋刺殺她的時候,這個人擋在了自己身上,雖然沒有受傷,卻是將唇壓在了自己的頸項。
那時候,花朝便感覺有什麼東西如水一般,流入了她的身體。
花朝厲了語氣,抓著刀宗私生子厲聲追問:“你到底怎麼回事,我好歹救你一場,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便是這樣,連一句真話也不肯同我說!”
花朝一凶,那個刀宗的私生子一雙蒙著陰翳的死灰色眼睛轉了轉,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他還是對著花朝的方向張大。
咬的唇流下了血,半晌才道:“對不起。”
他低下頭說:“我活不長了,我的腿斷了,我出不去秘境,就算出去,我……也回不了刀宗。”
他神情平靜,卻因為形容實在狼狽不堪,顯得格外淒涼落寞。
“我無處可去了,”他說,“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我隻有……”
他轉動那雙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看向花朝方向,一字一句道:“我隻有一個你,肯救我、帶著我的你。”
“我是妖寵所生,人族視我這樣的人為不詳,妖族視我這樣的人為豬狗……”
他說到這裡,突然笑了一下,很短促,卻露出了一個深深的梨渦。
他說:“隻有你將我當成人,我才將妖魂哺給你的。”
“我出不去了。”
他說,“我雖是妖寵所生,但我母親……是海蛟後代,我的妖魂無用,卻也能幫你短暫抵住其他妖邪侵染傷害。”
他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摸一摸花朝。
但是很快他又放下了,他的手捏了下他右側空蕩的褲管,道:“我出不去了,活不成了。”
他的母親偷偷將他養到十幾歲,用命換來了他父親勉強承認他的身份,但是他父親卻想他死在黃粱秘境,沒有人等著他回去。
他自己也想死,之前一直掙紮,是不甘心,不甘心死的無聲無息,不甘心他母親豁出命換來的,卻隻是他的另一種死法。
但是現在他覺得可以了,若是他的妖魂能報一次花朝的恩德,他死得其所。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花朝被氣到,語氣十分不好,“我都說了,我帶你們去找我大師兄,他便會安置咱們。”
“現在我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在,我們不會出事,會平安出去的。”
“再說你不過斷了一條腿,怎麼就活不成了?!”花朝看著那雙蒙著陰翳的眼睛,抓住了他垂落的手。
花朝想了想,說道,“你知道半妖族吧,他們很多天生化形就是殘缺,不能完全化成人形的都是其次,很多胳膊腿都不全,還有一些,連腦袋都是一半的,但是他們都活得好好的,還很團結。”
花朝想起上一世團結一心,卻終究因為天生血脈遭人輕賤,慘敗後集體跳海也不肯苟活遭人踐踏的半妖們,心中一絞。
當時沒能來得及救下那些人,始終是花朝心裡的一根刺。
她天生就有過剩的同理心,無論怎樣也改不了,因為半妖戰敗集體溺亡,她做了好久的噩夢。
她總想著,若是當時她求了謝伏出兵,派去的修士能再快一點,是不是就能挽救一二。
而三族,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合並。
思及往事,花朝心中不好受,卻也知道,比起半妖,妖寵的地位簡直賤的如同螻蟻,也就難怪刀宗掌門任由子女打殺他的私生子。
她知道他是真的無處可去了,也知道他這樣,就算回了刀宗,也是難逃一死。
但是花朝抓著他,看著他,片刻後心中騰起了一股難言的憤怒。
他生為妖寵,難道就該遭人輕賤,又自輕自賤,就應該去死嗎?
他們和人沒有任何分彆,甚至大多妖族,比人族還要單純天真。
花朝或許沒法改變人族和純血妖族乃至魔族心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根深蒂固的想法。
但她至少能想辦法改變手中這個人,這個瀕死還知恩圖報,將妖魂哺給她的人。
花朝抓緊了他,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那些半妖有能續接腿的方式。”
花朝湊近他一些,也不管他會不會去懷疑自己如何知道半妖族至死未曾為外人道的密事,她隻管跟他說,“半妖族有一個半妖是海妖和人族之子,原型為坐蛸,天生多足,擅障眼和擬態。”
花朝說:“他的腕足能斷後再生,也能隨意接到任何帶有妖族血脈的半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