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哥(1 / 2)

目送親生兒子上火車的教授夫婦在車站親眼看著兒子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裡,互相對視一眼,沒說話,上了車就驅車回家。

回家後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同樣同意陸撼城回去的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正在看報紙,身邊年輕的嬌妻正挺著大肚子在給老爺子削蘋果,看見老大夫婦回來了,便跟老爺子說:“老大他們回來了。”

老爺子震了震報紙,撇了一眼大兒子陸超群,能看見這對夫妻兩個臉上無法保持冷靜,具是憂心忡忡,充滿恨鐵不成鋼的憋悶。

“我還以為你們能勸他回來呢。”老爺子淡淡說了一聲。

陸超群摘下眼鏡擦了擦,坐到父親旁邊的位置去,搖了搖頭,斟酌了一下語氣,輕輕歎了口氣,說:“他跟那邊感情很深,聽說那邊早年有過特大暴雨後的泥石流,擔心那邊也很正常。”

“瞎操心。”陸老爺評價了一句,“新聞上都說了,雨過兩天轉小雨,而且電話打不通也隻是信號問題,你看他那瞬間臉色大變,沉不住氣的樣子,以後還有得教。”

陸超群重新把眼鏡戴回去,實在是無法理解兒子這種心急如焚的衝動,慌張到好像誰攔他就是要他去死一樣,什麼勸說都沒用,這不,一個小時不到就給兒子買了張站票,飛機是彆想了,臨時買,機票怎麼可能買得到?

單單坐火車回去,起碼兩天一夜,還不算路上可能道路根本走不通,就算回到了霖縣市裡又能怎麼樣?還不是進不去?還不是要等?在哪兒等不是等?

明明這兩天大家相處得蠻愉快,陸超群被放了假,拉著夫人跟兒子出門培養感情,帶兒子轉了所有富人區、商圈、高科技展廳、東方明珠內部,最後還陪著兒子去參加了一個商場開業的知識競賽,親眼看見兒子在一道最簡單的生活類嘗試題目故意答錯,掐著分數拿了二等獎。

如此恐怖的計算能力,精確到令人咋舌的腦力,彆說未來可期了,根本不需要他們插手任何事情,都能走出條超越他們的路,是很明顯碾壓老二那邊的陸昭行的。

就是……

就是太容易被影響了。

這麼心軟,倒是不曉得像誰。

陸家老爺子好整以暇地看著老大夫妻思慮重重,目光淡淡又挪回報紙上,卻沒有怎麼看報紙,想的是一個小時前跟陸撼城那孩子的一番對話。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陸老爺其實也不讚同陸撼城急吼吼的回去。

於是在陸撼城匆忙收拾行李的時候,站在門口問了一句:【你離那邊這麼遠,就算是出事兒了,你現在過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我打個電話就能讓那邊認識的人去你家看看,山裡沒信號,市裡總是有的。】

偏偏少年收拾東西的動作沒有半分停頓,反而頭也不回地說:【爺爺,我如果不回去,我的人生才是沒有意義的。不過爺爺你要是能現在打電話喊人幫忙進縣城去看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電話打不通,他進去看,我也回去,兩邊都不耽誤。】

什麼叫人生沒有意義,才幾歲,說的什麼鬼話?

不過這孩子心思的確縝密,腦袋是真靈活。

但說實話,陸老爺原本不怎麼在意陸撼城的養父母那邊,現在卻很不喜歡陸撼城跟養父母家這麼親近,隻是打個電話過去,也不知道聽見那邊說了什麼,就嚇得眼眶都猩紅起來,執意要回去,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以後若是陸撼城當真繼承了他一手創立的連鎖酒店,這麼多這麼大的家業,以後是不是還得分那邊一份?

然而想是這麼想,陸老爺子電話也打了,打給那邊認識的房產項目老總,又讓老總給認識的人打個電話,去霖縣瞧瞧。

結果沒多久,那邊的老總就反饋了個消息:“老叔,你還叫我找人,市裡早就組織人手過去排查了,有警局的點名了你孫子那家要派人去看看,副市長也派人過去了,說是你孫子一早就打電話拜托人家去看看,然後給他說一下情況。”

“你這孫子,以後,嘖嘖,出息得很,不得了。”

陸老爺子嘴上說也就這麼回事兒,掛了電話,倒是笑了笑,像是沒料到一個少年這麼大的本事,不過一琢磨又似乎沒有哪裡不合理,本身就是拿獎大戶,頒獎都是副市長頒,這人脈可完完全全跟他們無關,完全是人家小孩自己的本事。

且不論這邊的陸家多少人心裡怎麼想,已經在火車上站著的陸撼城是一概不理。

兩天一夜的火車,中途轉車,換乘,總共四十四個小時,少年都是站過來的,沒睡,整個人高度緊張,雙眼熬得通紅,抵達市裡當天,天氣陰,小雨。

這兩天市裡所有能拜托的人,少年都找了一遍,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唯一一條從市裡前往霖縣的馬路被斜坡的泥土衝毀,要清理淤泥讓車過去,起碼要半天,問題是雨一直不停,清理工作就無法展開。

少年人找上回認親時住的賓館老板借了輛自行車,穿著老板送的雨衣,在傍晚六點坐朋友的車抵達施工路段,然後背著自行車繞路從山下叢林繞過去,最後騎自行車前往霖縣。

坐大巴要兩個小時的車程,自行車需要騎將近六個小時,中途還有無數零落的石頭,磕著自行車的前胎便讓他連人帶車地狠狠摔下去,但這仿佛也不算什麼,隻要車子還能騎,他爬起來就繼續蹬!

夜裡十二點,雨還在下。

霖縣是山城,一下雨便到處都是水霧,平日裡溫和的日照與彩虹是霖縣雨後獨有的美麗。但也有這種時候,鋪天蓋地的雨幕籠罩山城,茂密的後山樹林是張牙舞爪的黑洞,時時刻刻提醒著誰,或許會再度吞掉他的寶藏。

藥廠後山腳下不足百米處是加固水土用的防護林,防護林後是六層樓高的單位樓,夜深時處處都沒亮燈,唯獨一樓小院子的燈泡亮著。

而緊靠著小院子的臥室裡,發燒的顧眠正在翻看漫畫。

他傷口發炎了,那日糊裡糊塗的上藥,沒能阻止感染,第二天就化膿,現在被奶奶閨蜜的護士女兒重新清洗消毒上了藥,但也疼得顧眠睡不著。

好像有無數的小針不停不間斷地刺向他的小腿,他抓也不能抓,撓也不能撓,整個人處於不上不下的焦躁狀態,心跳也格外的快,很不舒服,就像是兩隻耳朵被什麼蒙住,聽什麼都聽不清,時間也好像被加速,世界都有種虛無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