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眾所周知,是魏公做主。我一個小小參軍決斷不了大事,還得勞煩您稍等片刻,我已經叫人去請魏公來了。”秦遠解釋道。
夏知學想了下,點了點頭,檢討自己起來的不是時候,不該叨擾眾位官員休息。
“沒關係,魏公可苦等你很久,今日終於把人等來了,他高興都來不及。”秦遠賠笑勸慰道。
“說誰高興來不及呢?”魏征大步邁進堂,笑著回了秦遠一句,就看向夏知學。
夏知學立刻瞧出來人不俗,忙站起身請禮。得知此人就是魏征後,他跟小心翼翼,再一次跟魏征請禮。
夏知學剛想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對魏征重說一遍,就聽又有人來了。
溫彥博和秦瓊一同來,秦瓊的身後還跟著兩名‘押送’他的衙差。
夏知學得知這些人都是誰之後,表情越加惶恐,非常謙卑地應對魏征的問話。
魏征問完了之後,覺得這老漢說話沒什麼毛病。他扭頭看向秦遠,發現秦遠正手托著下巴,嘴角淡淡勾起,一臉饒有興致得盯著夏老漢。那表情很像是一隻貓,正準備捉老鼠。
魏征咳嗽了一聲,暗示秦遠有招就趕緊使,他現在還沒看出這位顫顫巍巍的老漢有什麼奸惡之處。
秦遠也咳嗽一聲,問身邊的小吏熱水燒好沒有。
小吏趕忙依命,搬了木桶進來,往木桶裡兌了適合人沐浴的熱水。
魏征、溫彥博和秦瓊都疑惑了,盯著地中央熱氣騰騰的浴桶,尷尬地看向秦瓊。該不會是他想當眾沐浴?
秦遠命人在浴桶四周上了屏風,再將屋內的閒雜人等都打發走。
秦瓊越看這架勢越覺得秦遠要沐浴,他尷尬地小聲提醒秦遠:“雖說你長得比我們好點,挺耐看,可當著我們這些男人的麵兒沐浴,不合適。噯,你膽子那麼小那麼怕血,臉皮倒是挺厚的呀。”
“你去,伺候他沐浴。”秦遠對秦瓊道。
夏知學從見到浴桶開始,心裡就有點慌,但麵上還強裝鎮定。他忽見秦遠看著自己,吩咐那麼一句話。夏知學就慌忙退了幾步,要往門口逃。
“不不不,你們這是作甚,我一大把年紀了,好心來報案作證,你們豈能這樣對我。”
“就是啊!”秦瓊不解,“如果這老漢真跟害我的人是同夥,你問就是了,當眾讓他脫衣沐浴。即便他願意,我們還不願意看呢。”
“你還想不想洗清罪名,信還是不信我?”秦遠緊盯著秦瓊的眼睛。
秦瓊二話不說,就衝過去輕鬆地就扛起夏知學,將他放進了浴桶裡。
夏知學跌進熱水桶時驚叫一聲,浴桶裡隨之撲出浪花,水灑滿地。
秦遠讓秦瓊拿瓢舀水,往老漢臉上潑。
秦瓊牢騷大罵秦遠變態,但還是照做了。不一會兒,屏風後的秦瓊發出豬一般的嚎叫。
“誒,他的臉!被燙掉皮了!秦遠,我告訴你,你這樣欺負老人家太沒良心,禽獸不如。”
魏征聞言激動地站起身,隨即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兒。剛才小吏倒水的時候,明明往裡兌了不少的涼水,還試過水溫。再怎麼樣,浴桶裡的水都不至於把人臉上的皮燙掉……
魏征忽然反應過來,急忙推倒了屏風,去查看老漢的模樣。溫彥博也跟去了。
秦瓊這時候已經盯著夏知學半脫皮的臉驚呆了,“他、他、他掉完皮的皮膚好像更年輕了。”
浴桶裡的夏知學意欲逃離,但因為秦瓊的大手狠狠地按在他的後頸處,對方功力深厚,勁道十足,讓他根本不得掙紮的機會。
魏征伸手慢慢地扯掉夏知學左臉上半掉下來的皮,接著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半張年輕的臉。再看他的手還有脖頸處的皮膚,也都已經被泡開了,撤掉表麵的老皮後,露出的都是更為年輕的肌膚。
魏征立刻命人將夏知學的身體清洗乾淨,他則手拿著剛剛扯掉的半張皮,送到秦遠麵前,問他在何時看破了這件事。
“其一,他和送信的商人一樣,感慨了花小娘子的美貌,他們都不應知道花小娘子不蒙麵紗時的樣子。其二,老者雖然極力表現自己的蒼老,但剛剛用拐杖敲地的時候,卻非常有力道。其三他供述之後非常急於離開。”秦遠頑皮地笑了笑,“說實話,其實沒有這三點,我依舊會懷疑來回應的人就是假秦瓊,隻要他是晚上來的。因為假的畢竟是假的,光線不清楚,對於易容者來說比較有利於隱藏,更顯得真實。”
秦瓊被忽然點了‘名’,愣了一下子,隨即惡狠狠地瞪著浴桶裡的夏知學,真想一巴掌扇死他。
隨後夏知學的臉就被清洗乾淨了,一張長臉,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和嘴,中規中矩,並不出眾。人很年輕,歲數在二十上下。
“你還有何話可說?”秦遠問。
假秦瓊認命地垂著頭,沒說話。
這時候夏知學的兒子夏大郎被引進來辨認,夏大郎嚇了一大跳,直呼這不是自己的父親,哭問大家自己的父親哪裡去了。
秦遠料知這夏知學的身份肯定是真的,因為雍州府查案是會核實身份。他們發了布告後,假秦瓊等了幾日才來上門,是因為他要選合適人選,喬裝成給花牡丹代寫信的人。
秦遠問夏大郎,他父親何時張羅要來府衙,而他剛剛為何沒有陪父親進公堂。
“他今天照常出門擺攤子幫人寫信,黃昏前回來的時候,突然跟我說雍州府有個重要的案子需要他作證。到這府衙之後,他說他一個人去就行,怕我去害怕,再說衙門公堂也不是還是什麼好地方,死過很多人,讓我不必沾晦氣。我以為父親是為我好,就乖乖在門外等候了。”夏大郎老實回道。
秦遠令夏大郎辨認一下剛剛家秦瓊所書的筆跡。夏大郎立刻否認,表示這不是他父親夏知學的筆跡。
秦遠扭頭問假秦瓊,“夏知學現在人在哪兒?”
假秦瓊還是一聲不說。
“酷刑伺候。”秦遠輕鬆一句,十幾個衙差就把各式樣刑具搬上來,往地上扔,發出哐哐的響聲。接著衙差們就要去扒假秦瓊的衣服,假秦瓊害怕了,交代了自己的住址。
真的夏知學被他打暈了安置在他家中,但還不至於喪命。假秦瓊還不敢殺下夏知學,因為夏知學現在死了勢必會引起雍州府的懷疑。所以他打算明天如常假裝出去擺攤,然後給夏知學灌些酒,令他喝醉失憶,再將他送回家,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既然已經供認了,假秦瓊也不差把其它的事交代了。他坦白承認自己叫白染,以前跟變戲法的學藝過,加上自己領悟,漸漸通曉了易容術,不僅會將人模仿的很像,言談舉止也都可以。他是秦府裡養的伶人,所以平常秦瓊的行蹤他大概都能打聽清楚。
秦瓊訝異不已,打量這廝容貌,還真一點印象沒有。
“給將軍表演的時候,我們的臉都會畫花,將軍自然不知道我的真麵目。”白染畏懼地看一眼秦瓊,解釋道。
“這樣做的目的?”秦遠問。
“有人給我錢,還給我買了房子,告訴我這麼做就可以恢複自由身,想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信我還留著,還有錢財,都在我歸義坊的住處。”白染坦白道。
魏征立刻命人去搜查白染的住所,暫且將白染押入大牢,待明日再審。
“世上竟真有易容術。”魏征若非親眼所見,斷然不敢相信。
秦瓊和溫治中就不那麼驚訝了,比起借屍還魂、鼠語之類,易容術真的是小事情,至少這易容術他們之前還都曾聽說過,隻是沒見過罷了。
“這隻能說明咱們書讀的少了。”溫彥博對魏征感慨玩,就驕傲地跟秦遠道,“快跟魏公解惑,一定有哪本書寫過易容術,對不對?”
“那我就勉強說一個,”在魏征跟前賣弄學問他心虛,秦遠不大好意思地笑道,“史書記載易容第一人,是東漢末年著名的方士左慈。《後漢書》方術列傳裡,講述左慈有一次被曹操宴請,不小心得罪了曹操,曹操便命人殺他。左慈在情急之下,就鑽進牆壁,不見蹤影。實則他是易容成牆,躲過了追蹤。”
魏征恍然點了點頭,拱手對秦遠表示佩服。
“書我們是都讀過,但能做到像秦參軍這般學以致用,實在難得。”
秦瓊嗬嗬笑起來,挑眉不怕事兒大地質問魏征,覺不覺得害臊丟臉。
“前兩天不知道是誰,鉚足了勁頭想滅了我們雙秦兄弟!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呢,已經打算回參魏仆射一本!折子我已經寫好了,就等明天上朝的時候大聲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