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怎麼忽然問起這個?”秦遠覺得尉遲婉兒應該在家被她母親管得服貼才是,不會再來找他麻煩了。
“昨日赴宴,我碰見尉遲公了,他跟我打聽你。”秦瓊略微有點擔心,“我本來呢不覺得如何,回家後跟你嫂子說了,你嫂子說尉遲公八成是有意想選你做女婿。”
“這不是他能選就選的,我不願意。”秦遠讓秦瓊不必擔心。
“可你不願意不重要啊,人家尉遲公要是真看上你了,你就八成沒跑了。”秦瓊歎口氣,“連大哥我可能都幫不上你。”
“怎麼講?”秦遠問。
“他地位不一樣,”秦瓊看看左右,小聲告訴秦遠,“尉遲敬德從那件事之後,便在朝中分外囂張,到哪兒都跟個螃蟹似得,橫著走。他在那件事裡頭不僅立了頭功,還救了聖人的命!雖然聖人不能明著以此為理由褒獎他,但對他始終與對彆人不同。人家尉遲公當著眾人麵動手揍尚書一拳,最多就是挨聖人幾句訓斥。這種事兒換做彆人,腦袋都不知道掉幾回了。”
那件事,指的就是玄武門之變。這話題敏感,縱然秦瓊是跟秦遠講,也多少要忌諱些,不敢說得太細。
秦遠明白地點了點頭,“多謝大哥提醒。”
“大哥?你終於叫我大哥了?哈哈哈哈哈……”秦瓊狂笑了好一陣,恍然才反應過來,抓著秦遠的肩膀激動回答道,“噯,二弟!”
秦遠絕得自己好像要被晃散架了,一把推開秦瓊,讓他趕緊走。
“時辰到了,我該辦公,若在留你說閒話,隔壁那位就該來說我閒話了。”
秦瓊便歎長孫無忌是個大麻煩,邊抱怨自家兄弟太倒黴才會碰到長孫無忌這樣的上級,邊踱步出門去了。
戴胄因為自己查的案子沒有頭緒,特意來找秦遠借謝罪一用。
秦遠應承,“她本來是咱們大理寺特請來的奇才,不是我個人專用,你想用她儘管叫人就是,不必特意通知我。”
戴胄笑著多謝秦遠,隨即去了。
孫伏伽這兩日一直在觀察秦遠的動向,這會兒見他沒事了,就打算探一探秦遠。
快放值的時候,孫伏伽來提醒秦遠,借機告訴他長孫無忌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沒事。”秦遠告訴孫伏伽,長孫無忌這樣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他忘性大,經常睡一覺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看來秦少卿與長孫公十分熟稔,倒是我多餘擔心了。”孫伏伽突然關切地看秦遠,“對了,我聽說秦將軍正給你張羅婚事?”
“他瞎忙活罷了。”秦遠搖頭,告訴這不算什麼大事。
“自然是大事,娶個賢妻,幫你穩固好後方,你以後就隻管踏實做官就好了。”孫伏伽跟秦遠打聽,“聽說你之前就在深山裡住,從沒娶過妻?”
秦遠應承。
孫伏伽跟秦遠感慨道:“秦少卿可能還不自知,你而今可是長安城個高門貴女說親的最熱人選。一則是你樣貌好,叫那些女子們見了就容易動心;二則是你官位高,是聖人跟前的新貴;三則是你的脾性斯文,人好相處,不沾花惹草。你這樣的人,正是長安城內所有待嫁女子心中最佳的夫婿人選。所以說這親事你若是一直不定,肯定就會一直有人惦記著你。”
秦遠沉默。
孫伏伽觀察完秦遠的神色,繼續跟他道:“我看秦將軍也幫秦少卿尋了好一會了,似乎還沒找到合適的?不如秦少卿講講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回家叫內人留心幫你找找,若有合適的就帶你瞧瞧?找你自己可心的,總比被彆人忽然安排,你不得不從來得好。”
“不得不從?”秦遠訝異,“這是我自己的事。”
“秦少卿這就有所不知了,這高門貴族之間的婚事,特彆是受過聖人恩寵的人家,都是旨意賜婚。若有人瞧上了秦少卿,回頭去請旨,聖人若覺得合適自然就會允準。秦少卿難道還能抗旨不成?”孫伏伽反問。
秦遠默然,“你說這事兒我倒是思量過。一則顧著案子,就沒多想;二則以為還到不了這地步,我何德何能,竟會被大家搶著要?”
“品級地位在這呢,秦少卿就是長得不好,此時此刻,想與你結親的人家也必然不在少數。更何況你有一副天人之姿。”孫伏伽強調道。
秦遠點點頭,拱手多謝孫伏伽提醒。
孫伏伽忙再問秦遠有何想法,請他不必羞臊,可直言。
“我這人一向脾氣怪,自己不願意的事,就是多少人勸我也沒用。”秦遠告訴孫伏伽,他並不想娶親,“我是個薄情之人,這責任我擔不起。”
“用不著你擔什麼,碰著能乾的女兒家,家裡內外都能給你拾掇妥當了,什麼事兒都不必你操心,你就隻管做你的官,平步青雲就可,半點後顧之憂都沒有。”
孫伏伽越打量秦遠的模樣就越喜歡,想努力跟秦遠套近乎,說成他和自己女兒的親事。
“你若是想找個像樣點的管家娘子,我這就可以告訴內人,讓她幫你去尋。”
秦遠搖頭,轉即覺得不對勁兒,反過來打量孫伏伽,發現他眼珠兒正巴巴地盯著自己。秦遠忙笑著多謝孫伏伽操心,但他現在並沒有想好,要回頭找秦瓊商量一下。
“也對,他是你兄長麼,那你商量好了記得知會我一聲。”孫伏伽告辭前,囑咐道。
秦遠隨後就去找長孫無忌,卻被他門口的小吏攔下了。
“秦少卿找長孫公可有公事?”
秦遠搖頭。
“那您不能進。”小吏告訴秦遠,這是長孫公的吩咐。
秦遠怔了下,然後湊到小吏身邊,小聲問他:“怎麼了?心情不好?還是在屋子裡有秘事要做?”
小吏給秦遠賠罪,告訴他無可奉告。
秦遠轉身離開,恰逢戴胄也放值了,準備走。倆人碰頭之後,秦遠就順嘴跟戴胄感慨長孫無忌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頭沒走,不知道因為什麼。
戴胄:“今天他有些奇怪,我跟他才說一句話,他忽然就對我撒火,被我說了回去,他才意識到問題。說起來,還是因為給你求情呢。”
“給我?為何呀?”秦遠不明白。
“還不是你給長孫大郎看秘戲圖的事。”戴胄禁不住感慨,“你說你也是,招什麼人不好,偏招他兒子。那可是他的寶貝,豈能由著你擺弄?”
“我看不像,若為這點小事慪氣,八成該找我的麻煩才對,不會自己生悶氣。奇怪的是,他現在突然把自己關起來了,小吏說從秦將軍離開後,他就再沒出來過,也沒人進去找他過。”
聽秦遠說道到這,戴胄停住了腳步問秦遠:“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秦遠:“是有點反常,說不好。”最近因為接連發生異人盟的怪案,大家心裡都不安穩,隨時都心存危機意識了。
“咱們還是趕緊去看看!保不齊有隋風雲的同夥作惡!”戴胄說罷就轉身往長孫無忌屋裡跑。
秦遠跟上。
小吏見兩位少卿要闖屋子,忙再次出手攔著,刻板聲明長孫無忌之前的吩咐。
“長孫公出了事誰負責,你能,還是你能?”戴胄挨個詢問守門的幾人。
小吏們也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猶豫不知該如何決斷。他們怕若沒事,便就是忤逆了長孫公的命令,他們就沒命可活了。
“不怕,我有兩全的辦法。”秦遠看出小吏們的難處,伸手示意他們就站在原地可以不動,隨即他就對著屋門的方向大喊,“長——孫——公!”
聲音高亢,幾乎震穿整個大理寺。
長孫無忌被嚇了一跳,猛然驚醒,嚇得手往前推做防禦的姿勢,身體往後移,結果他忘了自己就坐在桌邊。推得桌子亂晃,筆架、硯台等物都落了地上,身體失衡,連同椅子一起直直地栽倒在地。
啪噠!啪——
哐當!
屋內接連傳了三聲響。
小吏們慌了,在這一瞬間六神無主地望向秦遠和戴胄。
戴胄拍腿喊道:“愣著乾什麼,快衝進去瞧瞧怎麼回事!”
小吏們領命,立刻抽刀闖進門。他們看屋子裡大亂,詢問長孫無忌的情況,警惕地查看四周,想看看是蠱毒是刺客還是彆的什麼怪東西。
小吏去攙扶黑著臉倒在地上的長孫無忌。
戴胄和秦遠隨後進門,看到淩亂滿地的案卷、毛筆和硯台,再看長孫無忌衣衫亂,樣子狼狽地被小吏扶起身。
“這是怎麼了?”戴胄注意到後窗開著,忙問,“難道是刺客?偷襲?”
小吏們緊張起來,趕忙看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後腰被硌得生疼,此刻一手扶著腰,無奈地歎氣,點了下頭。他總不能在這麼多人跟前,承認自己是被秦遠剛才的一聲叫,嚇得摔在地上。否則這些人知道真相,肯定會在暗地裡偷偷笑話他膽小。也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看看案卷竟然睡著了。
小吏們立刻喊衙差們一起去追捕刺客。
秦遠看了現場後,再看了眼後窗,便料到根本就沒有刺客,是長孫無忌自己跌倒了。秦遠在心中竊竊狂笑,麵上卻故作嚴肅,一臉認真問長孫無忌有事沒有。
長孫無忌尷尬道:“幸虧我反應及時,用桌子擋住了他,不然此刻真不知是不是活著了。”
“大理寺居然有刺客?他是什麼時候,怎麼行刺的?”戴胄忙問細節。
“我正在埋頭看案卷,忽然感覺不對,抬手就見一蒙麵刺客在我案前,用刀指向了我的脖頸。我二人對峙之時,門外突然傳來秦少卿的喊聲。我趁刺客分神之際,突然推了桌子,後仰躲劍。刺客便立刻跳窗逃了。”長孫無忌道。
“那幸虧我喊了一聲。”秦遠語氣悠悠地感慨,“我來得真是時候,這也算是長孫公的福星了,是不是?”
長孫無忌無奈的目光中夾帶著憎恨,狠狠剜了一眼秦遠,咬牙道:“是,真多虧秦少卿了。”
小吏們搜查一圈來報,沒查到刺客的任何蹤跡。
“連長孫公都說那人輕功極好了,想必是早就逃得沒蹤影。”戴胄忽然想起什麼,對秦遠道,“我記得方鼎的輕功就很好,會不會是他?”
“不是。”秦遠道,“方鼎已經舉家搬離長安城了。再說他已經被赦免了,不至於傻到在大家明知道他能耐的時候,還故意來闖大理寺,招惹長孫公。長孫公跟他也沒仇怨。”
“那會是誰,異人盟根本沒解散?”戴胄又提出懷疑。
秦遠搖頭,“這是一樣的道理,朝廷已經放過異人盟了,異人盟也並無惹事的心思,何必在這樣敏感的時候出手。”
“也對,那會是誰呢。”戴胄鎖眉,陷入了疑惑。
“可能是長孫公得罪過的人進行報複。”秦遠可不想牽扯無辜者進來,就往長孫無忌身上推。
長孫無忌意味深長回看秦遠,隨便應了一聲。
戴胄偏偏在這時候歎:“那可能的人就太多了。”
長孫無忌一個飛刀眼瞪向戴胄。什麼意思?說得好像他不會做人,罪過很多人似得。
秦遠噗笑了,連連點頭,讚同戴胄說法。
長孫無忌瞪著秦遠,想趁機教訓他:“我遇刺這麼嚴重的事,你居然能笑得出來?”
“我看長孫公安全無虞,非常開心,就一時間忍不住替長孫公高興。刺客是輕功高手,卻沒能動到長孫公一根毫毛,這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長孫無忌反問,他倒想看看秦遠這張嘴能說出什麼花來。
“說明長孫公因有吾皇庇佑,才會洪福齊天,逃過一劫啊!”秦遠提及李世民畢恭畢敬拱了一下手,由衷地稱讚道。
長孫無忌無語了,隻想翻個白眼給秦遠,但因為他提到了聖人,他不能做這種表情。
戴胄心裡也腹誹,但麵上還是要應和秦遠的話,他總不能大逆不道地說這事兒跟聖人沒乾係。
“對對對,是如此。”戴胄附和道。
秦遠笑著挑眉看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不得不敬歎一聲:“多虧隆恩浩蕩,吾皇保佑我。”
戴胄尷尬地渾身起雞皮疙瘩,不想再呆下去,趕緊逃似得告辭,臨走前囑咐大理寺的衙差們一定要追查刺客的下落。
長孫無忌麵色不悅地盯著留下來的秦遠,隱忍的盛怒正瀕臨發作。
“長孫公沒事就好,下官鬆了口氣呢。”秦遠道。
長孫無忌:“我看你巴不得我有事,讓出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你好來坐。”
“長孫公說笑了,我哪是那種人呢,我正是因為擔心長孫公的安全,才折返回來。可巧還真被我擔心了,長孫公屋子裡有情況。”
秦遠詢問長孫無忌那刺客長什麼樣。
“尖嘴猴腮,無眉鼠目,和你很像。”長孫無忌隨口賭氣道。
“可巧了,剛才孫少卿還誇我,說我這長相在京城數一數二。照這說法的話,滿京城不如我的人,得長成什麼樣呢,比如長孫公?”秦遠反問。
長孫無忌瞪秦遠。
“長孫公息怒息怒,可彆忘了,下官可是長孫公的救命恩人。”秦遠說罷,露出八顆白牙,對長孫無忌嘻嘻一笑。
長孫無忌瞧見這笑,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最厭惡的人——突利可汗。這秦遠絕對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不喜突利可汗,這時候還學突利可汗的笑刺激自己。
長孫無忌抓著腰間的佩刀,目光陰沉中透著殺氣:“秦、遠!”
這時候戴胄折返回來,明天是他老母親的壽辰,他想親自和長孫無忌告假。因為門沒有關,戴胄到門口,就見長孫無忌殺氣騰騰地瞪著秦遠,愣住了,忙問怎麼回事。
“沒事,長孫公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想把他隨身的佩劍送與我。我覺得我就是隨口一喊,不過隨口之勞,何足掛齒?讓長孫公不必用這樣貴重的東西道謝。偏偏長孫公不肯,非要我收,我不收他就生氣。”秦遠邊說邊看著長孫無忌,問他是不是。
“對。”長孫無忌盯著秦遠,咬著牙悶悶地應了這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