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 春,郊外省機械廠
“川川,來……”今年剛剛十九歲的厲粹粹在臨時用幾根麻繩圈起來的托兒所外頭, 向一個瞧著五六歲小朋友招手。
胡憶川抿了抿小嘴, 放下小手上的小人書, 小跑著過去了, 他知道這漂亮阿姨又給自己送湯喝,他也知道這漂亮阿姨是為了當自己後媽, 才討好自己。
他爸爸說母親犧牲不到兩年, 還不想給他找個後媽, 可他自己呢?也不大想要一個後媽。
可是漂亮阿姨的湯真香,舍不得拒絕……
“粹粹阿姨好!”胡憶川很有禮貌的問好,之後便順著漂亮阿姨的力道離開了附近, 這邊小朋友太多了。
“哦, 餓了吧。”厲粹粹是文工團的, 在建廠初期沒那麼忙,就是排練排練——再排練。
對她這個打小被戲班老板用鞭子抽打出來,擁有紮實基本功的戲子而言, 排練與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因此不像彆人要加練,她一下班就回了,在紅泥小爐煮湯, 加上一個二合麵饅頭, 就是一頓好飯。
“嗯。”與漂亮阿姨相反,在工會當副主任的川川爸爸是個大忙人,經常將兒子忘記。
“吃吧。”厲粹粹從竹藍裡取出一個木碗,在瓦罐裡舀出一碗清湯,又給他一個二合麵饅頭, 溫和道。
“謝謝阿姨!”胡憶川很乖巧的道謝,一口湯一口饅頭的吃起來。
……
“厲同誌,請你來一下。”胡雲軒百忙中抽出一點時間,過來觀察一下厲同事和兒子的相處情況。
他不再婚是不可能的,婦聯主任已經過來勸了幾回,說要介紹對象給他,聽說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他哪敢要啊?
他自己家也是鄉下大地主,要不是他家出了個烈士妻子,父母親大哥大嫂以及侄兒侄女們想那麼容易脫身可不容易。
便是如此,他家還是將幾百良田和大宅子以及小縣城幾間店鋪主動獻出去……
隻給大哥換了一份守市府大門的工作,給大嫂換了一份給市府掃地的活兒。
父母親年近八十,還要擠在一個破小院裡養老。
便是如此,他還不放心,讓下一輩帶上妻兒都去了西北當工人搞建設……
胡家人被他打散了,分散去全國各地。
“副主任好!”厲粹粹頂著一頭齊耳短發規規矩矩的上前,問好,沒有半點女兒家的作態。
“說說你的情況。”胡雲軒側過身,習慣性的觀察四方。
“我,三歲沒了娘,五歲被親爹賣到戲班,一練便是十多年……十五歲登台……全國解|放了,我們打倒了戲班老板,解|放了自己,便來了廠裡……”厲粹粹垂下頭,做出悲傷的樣子來。
“還記得老家在哪裡嗎?”胡雲軒隻知道她是戲班出來,那裡都是買來的孩子。
“不記得了。”從原主記憶中是可以找到的,隻是那家人,她是不樂意認的,認回去,再被那家人賣一回嗎?那得多賤啊。
“你看上我什麼了?”胡雲軒是胡家老來子。
又是個會念書的,從私塾一路念到大學,之前還被大學教授看上了,當了助教,正是當助教時,被川川他媽利用了幾回。
最後被引入黨,一起去了大後方,做文案宣傳的工作……哪知……川川出生沒多久,他媽就被安排了保密的工作,他便再也沒見過她,而川川是在育紅院養著。
“我是看中了川川這孩子,你知道戲班是什麼情況,我,身體不大好,也許失去了當母親的資格……”其實,厲粹粹就想搬入正在建的筒子樓,隻有雙職工才能參與分房。
當然,厲粹粹也可以找普通工人。
可是她是真的被傷了身子,在她十三歲時,就被戲班老板灌了一年的藥湯子,當時他還說便宜你這個‘小賤蹄子’了。
後來才明白,這方子是個古方子,有避子效果,也有彆的效果。
比如身嬌體軟啊,比如性|欲強、需求大啊……
“……行,隻要你能照顧好川川,下周便領證吧。”胡雲軒望著正眼巴巴望向這邊的兒子。
這是他胡家的護身符,要好好對待……其實,妻子很偉大,可時間能衝淡一切……眼前的女人,年輕漂亮身段好,正正好不能生……暫時可以搭夥過日子。
等川川長大了,再說彆的。
“好。”厲粹粹抬頭,對著大自己一輪的高大男人淺淺一笑,這男人除了年紀大了些,彆的方麵都可以,長相身高都配得上她。
她給人事部女同誌送了一塊布,才問出單身領導有哪些?都是什麼情況的。
問來問去,就胡家父子最好。
胡家是外省過來的,親戚都不在這……
……
就這樣子,厲粹粹入住了新建的筒子樓。
因副主任在廠的地位,得到了一個二居室,也就三十平方的筒子樓。
普通工人便是雙職工也不過分一套一居室,十五平方而已。
意外之喜啊!
厲粹粹聰明的選了一樓最邊上的一間,與洗水房特彆遠,才能落到她手裡。
幾萬人的大廠,胡雲軒工作特彆忙。
打理新家便是厲粹粹的事,她在附近村子裡找了一個木匠,將陽台上加了一排窗戶,又掛上窗簾子,窗戶上鋪上了厚厚的茅草頂……又向下通了水,改造得可以當洗澡間用……小馬桶也放裡頭……晚上讓她跑去外頭的公廁,可不敢呢。
厲粹粹又去廢品站拉了幾車的舊木頭,讓木匠做了幾排靠牆頂到天花板的頂櫃。
靠陽台的房間,是厲粹粹夫妻的房間,不過十個平方大小的小房間內除了兩麵靠牆的頂櫃外,就一張用六個木頭箱子拚接成的雙人床。
說是雙人床,也不過一米四寬兩米一長呢。
此外,彆無物外了。
有什麼,也都收入箱子和頂櫃裡。
夫妻房拉門出去便是間十平方大小的書房,四麵靠牆頂櫃放著書籍和舊報紙還有文件等等,中間是兩張90*50的簡易小書桌,還有一個小台燈,台燈邊上是兩個大小不一的字典,以及筆筒墨水信紙等等。
小書房外頭,才是胡憶川小朋友的房間,一樣是十平方大小,厲粹粹給小朋友訂做了一張上中下鋪的木頭床。
厲粹粹說離地不過三十公分的下鋪當沙發坐的,中鋪才是晚上睡覺的地方,上鋪乾嘛?放東西啊……
“好高啊?”胡憶川小腦袋仰起,覺得二米三的上鋪高得可怕。
“是啊,要請大長腿爸爸放呢,是吧。”厲粹粹哄他。
其實不過一米八的副主任在北方這個地界隻能算中等,北方漢子個個人高馬大。
因此這幢筒子樓有三米二高,方便家屬多的工人搭個閣樓睡覺。
其實吧,厲粹粹不知道胡家具體情況,怕突然來個老家親戚什麼的,有個睡覺的地方,寬一米二長二米一,睡大人還是小孩都可以的。
還是學火車硬臥設計……
“川川,一米三高的中鋪能不能爬上去?”厲粹粹是給做了圍欄,如何翻身也不怕摔,可如果孩子怕,那就先睡下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