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我要說的。”自從經曆了第三世的失敗後,望凝青決定不再隨波逐流,必須重掌事態,“棲雲真人的性子清冷,並非恃才傲物之輩,若我所料不錯,他不僅不會昭示我的資質,反而還會敲打一二,警醒弟子戒驕戒躁。而根據命軌來看,棲雲真人收下首徒後不久便閉關不出,再次出關已是三年之後——素塵八歲這年,麵臨了十年一度的惡潮。”
“惡潮”對於凡人而言,是一場滅頂之災。每過十年,便有一旬期的時間,血月臨空,天狗食日。而在這十天裡,人與妖鬼兩世的結界會變得薄弱,妖鬼的實力大增,血性沸騰。那些品階較低的妖鬼將會失去理智,被獸-性主宰,四處尋找血食。
最初,麵對這些強大可怕的妖鬼,凡人有如待宰的豬羊,毫無反擊之力。後來有修士挺身而出,與凡塵帝皇簽訂“惡潮之契”,這才挽回了敗局。從那之後,凡人敬奉香火,仙門鎮守山河,此契延續千年,至今依舊存續。
“我記得三年後的惡潮,會有大妖螭獸襲擊宗門。”望凝青思忖,她如今頂著一張厭世的麵孔,縱使不怒不笑也好似看不起人,“生死存亡之際,棲雲真人出關,將惡獸鎮壓封印。而空涯以及素心也是因為這次惡潮而失去了家園,兄妹二人流離失所,加入了一個掛靠在天樞派腳下的二流門派,數年後才因資質過人得以進入天樞。利用這個機會,我們可以將素塵的資質改回平平無奇。”
靈貓聽到這裡,頓時心生不妙:“您是說……?”
“劍骨難折,但水精琉璃體尚未煉成之前就是一張白紙,魔氣入體便頃刻儘毀。”望凝青不自覺地說著殘忍的話語,“體質蕪雜,修為便難有寸進,左右是螭獸惹的禍,與我等無甚關係。等傷養好了,就說是自不量力,以為自己能與螭獸抗衡,這才遭此災劫,如何?”
不如何。
靈貓深吸一口氣,腹部鼓起,朝著望凝青發出了一聲竭嘶底裡的尖嘯。
……
望凝青有時候是真的想不明白,靈貓為何會像未斬赤龍的女修一般喜怒無常。
“我說錯什麼了嗎?”被尖叫逼出房門的望凝青百思不得其解,垂目思索,竟有幾番可憐。
想不明白就不想,望凝青如今也沒時間安撫窩裡反的小寵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望凝青拿著棲雲真人給她的親傳令牌,找到了主峰山上的管事弟子,要對方帶她去一一拜見門中的長老。也是這時望凝青才知道,棲雲真人這次出關純屬意外,坐忘之境半途中斷很可能會前功儘棄,因此一回山門,他就刻不容緩地重新閉關。
在天樞派,掌門實際並不理事,隻有在宗門出大事時才會出來指點一二,其餘日常瑣事都由八大長老負責。
“八大長老分為兩派,其中,司珍、司膳、司書、司儀這四位長老門下弟子負責門中采買、發放供奉、典藏書籍,教導弟子日課;司法、司器、司祭、司典四位長老則負責懲處犯錯的弟子、鍛造武器、安排祭祀、以及發布任務。”主峰的管事弟子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雖是外門弟子,修為也不可小覷,態度不卑不亢,麵對望凝青這個五歲幼童也沒有任何輕視。
“當然,這隻是諸位長老司掌的職權,他們本身都有自己的道號,但在宗門內,大家都按職權來稱呼諸位長老。”管事弟子頓了頓,雖然覺得沒有跟孩子解釋得那麼清楚的必要,但還是溫聲提醒,“其中司書、司儀以及司祭三位長老是掌教的師妹,司儀長老負責教授日課,因此是新興弟子們最常見到的人。她人很好,很和善,也很……溫文爾雅。嗯,她有五名弟子,最小的弟子跟師叔祖差不多大。”
管事弟子看了身旁的女童一眼,一個五歲的孩童被人稱為“師叔祖”,其本人卻並沒有流露出異樣,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不愧是掌教的徒弟,管事弟子心中感歎,為結善緣,便多說了一些人情往來的門道。
“八大長老中,司法長老掌管執法堂,法度不容情麵,若是掌門犯錯,執法堂也有行使職責的權利,所以千萬彆犯在司法長老的手裡。”
“司膳長老是上一代的末席,修膳食道,修為隻有元嬰,但他心寬體胖,為人很好,掌管所有弟子的膳食,很受尊敬。”
“等到師叔祖修為高些了,便可以接取門派任務,這一塊由司典長老門下弟子負責,但司典長老脾氣火爆,與掌門略有不和……”
望凝青認真地聽了,管事弟子的修為不高,資質也不算好,但他能混成主峰的管事,本身做人就很有一套。哪些長老重規矩,哪些長老仁意好善,他都一一地說了。這些東西對於望凝青這個掌門首徒來說用處不大,但卻是小人物在跌打滾爬的過程中積累下來的智慧。
“感謝。”望凝青點了點頭,倏地抬頭看他,“你叫什麼名字?”
管事弟子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掌門首徒詢問名字,要知道這可是有“提拔”的意思:“弟子名喚沈輕。”
外門弟子是沒有道號的,望凝青隻能將他的名字記下,點頭道:“我記住了。”
沈輕帶著望凝青禦劍而行,第一個拜訪的是司儀長老丹芷真人,一來丹芷真人的仙府距離主峰最近,二來丹芷真人是掌教一脈的。
望凝青這才知道,偌大的天樞派也有黨派之爭,掌教一派,司法一派,摩擦不算多,但唱反調的總有,主要緣由便是掌門之爭。據說,棲雲真人並不是那一代弟子的首徒,司法長老棲山真人才是,但最後上位的卻是棲雲真人。
見到司儀長老之後,望凝青這才明白為何沈輕在提及這位長老“溫文爾雅”時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因為司儀長老雖是女冠,卻做了凡塵書生打扮,青衣綰冠,手持羽扇,頗有幾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風采。
望凝青如今看上去就是一個眼神很凶的小孩,但丹芷真人卻並不介懷,對她的態度極為和善。閒聊了幾句後,丹芷真人便朝著身後招了招,喚了一個靦腆羞澀的女童出來,溫聲道:“這是我的弟子素熒,你們年歲相當,可時常來往。”
素熒,望凝青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反角身邊都有跟班,素塵也不例外。
天生仙骨的孩子就沒有貌醜的,素熒生得玉雪可愛,一雙如幼獸般靈動的杏眼,憨態可掬,像小老虎一樣。她的個頭比素塵大,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天一個樣,七歲的素熒足足比望凝青高出一個頭來。但素熒卻隻是站在望凝青的麵前,怯生生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小妹妹,喃喃道:“我、我是素熒,我應該叫你師妹還是師姐呀……”
“你應該叫我師姐。”望凝青忽悠她,“我是我師父的首徒,我師父是你師父的師兄,所以我輩分比你大。”
素熒恍然大悟,笑出一個奶裡奶氣的小虎牙:“師姐,咱們去堆雪人吧。”
望凝青無所謂,堆雪人也好打架也好,她現在隻想按部就班地將素熒收歸自己麾下。
素熒還在費勁地推雪球時,望凝青已經借助巧勁壘起了一人高的雪雕。因為是“堆雪人”,她就無比實誠地堆了個雪“人”,一比一比照棲雲真人雕出來。雖然做工粗糙,隻有三分形似,但神韻卻足有七分相似。素熒震驚地看著雪雕,興奮得圍著雪雕轉了好幾圈,對著坐在雪雕肩膀上的望凝青一通誇讚,好似師姐是天仙下凡。
“……?”望凝青被誇得莫名其妙,卻又忽而間想起素塵就是在他人的阿諛奉承裡左了心性的。
她看著素熒,心想這麼小的孩子就知道如何捧殺同門,將來必定能成大事。
心裡這麼想,麵上卻毫無波瀾,隻是坐在雪雕上撫掌而歎:“誇,繼續誇。”
看來距離貓憎狗嫌也不遠了,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