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14章】明媒正娶妻(1 / 2)

一陣冷風吹過,殷澤站在春光明媚的庭院裡,卻突然覺得有些冷。

他僵滯了片刻後,慢吞吞地繼續翻看妻子的書堆,發現除了《折獄龜鑒》以外還有《賊死》、《洗冤錄》等與審案驗屍有關的書籍。

其中,有不少案件的審理過程還被朱砂墨圈了起來,有人用蠅頭小楷在空隙間標注了案件的晦澀不明之處,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顯然是真的看懂、吃透了。

殷澤開始回想上一世,上一世作為他弟媳的柳嫋嫋有這種喜好嗎?

殷澤想不起來,大概是因為上一世的兩人身份有彆,因此他一直與她保持距離,即便關心也不能過火,不然稍有不慎就會害了卿卿性命。

這麼想來,他好像從未了解過柳嫋嫋。殷澤仰頭,看著天邊流散的雲彩,心中五味參雜。

殷澤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黃粱夢是虛假的,因為那個夢境非常真實,夢中的自己言行舉止都發乎內心,天下局勢的變幻也完全符合常理。

他甚至還能記得自己在哪裡喝過一碗麥酒,哪家糕點鋪的糕點最為香甜,他還能回憶起柳嫋嫋身死前枯瘦的手指、鬢邊脫水般萎靡的絨花。

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懷疑枕邊人是不對的,但冥冥之中,殷澤又對自己會產生這種想法並不感到意外。

柳嫋嫋是薄霧一樣虛無縹緲、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弭於風中的女子。她好像從未真正立足於這個俗世,無時無刻不渴望著超脫。

她對家國沒有歸屬感,對帝皇尊重卻不敬慕,對皇朝更迭、生離死彆都抱有一種漠然的態度。

“就好像……並非此世之人。”殷澤喃喃自語,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痛。

“你在說什麼?”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清冷的回應,殷澤回頭,便見柳嫋嫋負手而立站在不遠處,一雙秋水般冷冽清透的眼眸靜靜地睨著他。

“嫋嫋。”殷澤虛浮一笑,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身朝她走去,“你去哪了?”

“去看農莊裡的春耕情況。”望凝青將手放進殷澤伸出的手中,任由殷澤攙扶著自己,“嘉禾已經種下了,應該能順利長成吧。”

“嗯。”殷澤柔和了神情,詢問道,“要去街上逛逛嗎?”

望凝青無可無不可,殷澤這麼說了,她便也隨他去了。

兩人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看著人煙嘈雜的盛世之景,不知為何,殷澤鼓噪如蟬的內心反而在這樣的喧囂中平靜了。

“抱歉。”殷澤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沒有保護好你。”

殷澤心想,無論西平郡王世子的死與嫋嫋有沒有關係,他沒有保護好她,再次讓她獨自麵對危機是不容否決的事情。

殺人是不對的,律法是不允許的,但一輩子恪守家國鐵律的殷澤在推斷出那個猜測時,想到的卻是柳嫋嫋是否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身陷險境。

“……”望凝青沉默了片刻,不知為何,她似乎聽懂了殷澤話語中的深意,“無妨,不是你的錯。我可以保護自己。”

殷澤笑了笑,沒有接話,他看著街邊小吃攤上熱氣騰騰的點心,問道:“吃糯米糕嗎?”

望凝青看了他一眼,應了聲好,殷澤便牽著她的手走過去,跟小吃攤上的老婆婆買了一鏟子糯米糕,用油紙包著,遞給了望凝青一塊。

剛出爐的糯米糕還冒著熱氣,中間夾了一層鮮花與莓果製成的果醬,軟糯香甜,老少皆宜。

望凝青意外的還挺喜歡這樣的點心,偶爾會萌生出些許莫名的懷念之情。

“小的時候,南方水患,難民蜂擁至此,我曾經跟母親到城外施過粥。”殷澤咬了一口軟糯的米糕,微微一笑,“雖然陛下為了京都安定,不允許難民入城,但是去派人在城外設了安置處,每天發放米糧,還有大夫在城外待命。因此,難民潮很快安定了下來,沒有禍及京城。”

望凝青微微頷首,這是較為妥當的處理方法,不違背人道也不亂了法政,如果隨意讓難民入京,突然激增的人口會導致秩序混亂,而且難民很可能在災區感染了疫病。但是全然不管也是不對的,很容易引起暴-動,因此製造緩衝帶進行隔離並發放米糧進行安撫,一定程度上就可以遏製流民帶來的隱患。

“那時候我在想,幸好我生在太平盛世。”殷澤偏頭看向望凝青,臉上漾開了溫暖柔和的笑意,“也幸好齊國有一位仁慈的明君。”

啊。望凝青看著他,心想,的確,這是一件值得感慨的事。

“雖然對於家境殷實、出身世家的我們來說,說這些好像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殷澤抿了抿唇,“但後來,我上了戰場,見到了夷族餓殍遍地、連小孩都骨瘦如柴的模樣。那時候我意識到,人命微弱如燭火,哪怕一陣風一場雨都能輕易將它熄滅。厚重的史書承載的不僅是我們的驕傲與過去,還有一路掙紮過來的血與淚。”

殷澤這麼說著,麵上卻沒有多少難過的神情,隻有清風一樣溫朗的平靜。

“亭台樓閣也需要牆磚一點點壘砌,能夠過上這樣安定的生活是因為有人幫我們擋住了太多的風霜雨雪。”

“因此,我想,或許我沒辦法成為澤被天下的雨露,卻能成為城牆上的一塊磚石。哪怕能擋去一角的風雨,那也是好的。”

殷澤踟躇著,反複斟酌著將要出口的語句,最後卻是無奈地將最後一塊糯米糕放進了望凝青的掌心。

糯米糕熱氣尚存,馥鬱著柔和甜蜜的香氣。少女仰著臉,那雙眼睛靉靆著煙雲,卻似乎比任何一片天空都要來得乾淨。

“所以——”殷澤像寬慰一個受儘委屈的孩童般,小心翼翼地將手覆上她的發頂,“紅塵或許不是很好,但也沒有那麼糟糕。”

“暫且駐足看看,可好?”

……

收到常客西平郡王世子不慎落水而死的消息,方知歡麵上似有哀戚,隻道是“故人長離令人傷感”,之後便以此為由閉門謝客,隔絕了外界的流言蜚語。

“沒用的東西!”方知歡狠狠地將玉枕摔落在地,保養得如蔥根美玉般潔白的十指狠狠地摳挖著床褥,以此宣泄自己的惱怒。

方知歡想不明白,自己用血與玉蟬子進行了交易,故意在西平郡王世子麵前哭訴自己的委屈、不著痕跡地告訴了他柳嫋嫋出席晚宴的消息,甚至還忍著惡心貶低自己誇捧柳嫋嫋的容貌,結果西平郡王世子居然這麼沒用,生生跌進池塘變成了一坨爛肉,真是白費了她的一番苦心!

“不行,不行。”方知歡惶惑地看著鏡中麵色蒼白的自己,為了保持美麗,她隻給玉蟬子提供了最小分量的血,但即便如此,這也讓她容貌大為失色。

最近,京城開始流傳各種針對她的風言風語,方知歡刻意把自己往淒美易碎的方向裝扮,倒也引起不少王孫公子的憐惜。

但長期以往,臉上的脂粉越抹越厚,教坊中青春水嫩的女孩相繼而出,她遲早會泯然眾人,淪落為最為悲慘的遊女。

更糟糕的是——方知歡輕咬下唇,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她懷孕了。

算算日期,孩子應該是兵部尚書的,雖然他已經年過半百,但是他家中沒有正妻,父母也已經不在了,雖然有兩個孩子,但隻要想辦法將孩子養廢就不算什麼。

方知歡知道自己歌女的出身決計無法成為達官貴人的正妻,但凡家風好些、愛臉麵的,族長長輩都不會允許家中子弟迎娶一介歌女。

所以方知歡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些年紀大,大權在握並且不受家族掣肘的高官,徐尚書就是方知歡瞄準的目標,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對方對自己心生愛憐。

三個月前,徐尚書曾承諾過會娶她為續弦,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方知歡也覺得懷上對方的孩子比較穩妥,便順理成章地與他一醉風月。

但是沒想到,之後不久就發生了殷澤將軍前來畫舫討公道之事,徐尚書的態度開始搖擺不定,腹中的胎兒來得委實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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