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弗萊婭拉著弗裡德皇太子喬裝打扮了一番,還用魔法改變了容貌,變裝成一對普通的平民上了街。
她跟弗裡德拒絕了皇家的馬車,在外頭租了一匹馬,一路來到歌萊大禮堂,也就是教廷的聖職者們暫時停留的地方。
侍奉神明這種事情沒有休假的說法,哪怕帝都發生了這麼大的災禍,喘過氣來後,該做的日課還要繼續做,不然怎麼證明自己的虔誠?
弗萊婭拉著弗裡德皇太子左顧右盼,好一會兒才從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的目標,一位老邁慈祥的太太,是鐵匠妻子,住在花鳥街12號房。
“貝克太太是花鳥街上最受敬愛的人,她的麵包手藝很好,本人是虔誠的信徒,每天都會來教堂祈禱,連續三十年,風雨無阻。”弗萊婭這般介紹道。
聽起來是位值得尊敬的長者。弗裡德皇太子這般想到。
“除此之外,貝克太太有一個兒子,早年離家出走了,這些年除了偶爾捎信和錢回來以外,一直沒有回來。”弗萊婭道,“貝克太太從兒子失蹤後便成了虔信徒。”
乍聽之下,貝克太太的兒子似乎很不像話,不孝順父母,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望一下家人,簡直冷血無情。
弗萊婭給了弗裡德一個“看我的吧”的眼神,趁著貝克太太頂著日頭排隊等待時擠了過去,用這副陌生的麵孔與貝克太太搭上了話。
弗裡德皇太子站在弗萊婭身後默默地聽著,弗萊婭偽裝成一對剛從南部過來的兄妹,借著前不久發生的“帝都災變”事件為切入點,將話題引到了教宗的身上。
“冕下、冕下那可是一個頂頂溫柔的人啊……”貝克太太說話的語氣溫吞,但在提起教宗時還是有明顯的不同,“沒有冕下,我這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
提到教宗冕下,貝克太太的話匣子就徹底收不住了,拉著弗萊婭的手,滔滔不絕地講述教宗冕下的智慧、給予民眾的指引、她光輝高潔的身姿……
這吹捧是不是有點太過火了?弗裡德皇太子心想,卻聽見弗萊婭話音一轉,語氣變得不太確定了起來。
“貝克太太,您也知道,我們是從南部過來的。”弗萊婭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幾分拘謹以及尷尬,“您也知道,我們聽到過一些不好的傳聞,心裡實在不安……”
“教宗冕下真的像您說的一樣嗎?”弗萊婭用帶著些許質疑的口吻,將弗裡德的話說了出來,“她並沒有給您提供切實的幫助,隻是說了一些好聽話,不是嗎?”
弗萊婭話音剛落,貝克太太便錯愕地抬起頭來,這個溫和慈祥的老人似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提著菜籃的手微微一抬,似乎想砸在弗萊婭的身上。
“危險!”弗裡德皇太子猛然上前一步抱住弗萊婭,將她護在自己的懷裡,淩厲的目光瞪向了貝克太太。
然而,弗裡德皇太子沒想到,一介平民的貝克太太居然絲毫不懼,她隻是捂著心口,痛心疾首地道:“你覺得你說的像話嗎?姑娘。”
雖然貝克太太盯的人是弗萊婭,但真正說出這話的弗裡德皇太子卻莫名有種羞愧感。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不能讓弗萊婭擔責:“這話是我說給妹妹的。”
此話一出,貝克太太的目光立刻轉向了他,這個溫和慈祥的老人近乎尖銳地發問道:“那你想讓冕下做什麼呢?”
“聆聽我們的煩惱還不夠,還想要冕下為我們做什麼呢?我兒子丟了,冕下難道還要幫我把兒子找回來嗎?”
提起兒子,貝克太太很是傷心,渾濁的老淚從臉頰上滾落:“鄰居也好,神父也好,聆聽願望的人都說我家那小子是個混賬啊,一走這麼多年,都不回來一趟。”
“可是那不是我兒子的錯啊,他不願意回來也是有原因的。當年他還那麼年輕,那麼向往自由,他說自己想要當吟遊詩人,可我們老兩口都沒聽啊。”
“我丈夫是鐵匠,一門心思想把手藝傳給兒子,好讓他有個吃飯的營生。我想讓他娶個妻子,跟著我學做麵包的手藝,一輩子平平安安。”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這才是好的,這才是正確的。從沒在乎過那孩子的想法,從沒聆聽過他的願望,他說要學彈琴,我丈夫把他腿都打折了啊。”
“那孩子後來離家出走,腳也沒有好好治,就這麼瘸了。我們後悔啊,早知道他這麼倔強,還不如隨了他,等他失敗了,才知道回頭。”
貝克太太老淚縱橫道:“但是你知道嗎?先生。我兒子他是個天才啊,他去了好多個國家,真的成了吟遊詩人,現在在圖斯國當座上賓呢。”
“圖斯國想要封他為男爵,還賜他‘潘尼’之名,他拒絕了,說自己向往自由,像一陣風一樣地走了。”
“他瘸著腿,走遍了這麼多個國家,人們都稱呼他為‘瘸腿的羅斯福’。那時候我才知道,是我們狹隘的眼界與心胸限製了他,我們差點毀了一個天才啊。”
“冕下什麼都沒有做,冕下也什麼都不應該做。她勸我們給他寫信,哪怕寄不到,但至少要寫下來。哪怕等我們去世之後,信才能送到他的手上。”
“冕下說,愛與思念是恒久存在的,不會因時光而褪色。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我們不想聽彆人指責我們的孩子,不想強求永不停留的風回過頭來。如果冕下無論什麼願望都能回應,那多可怕啊。”
“那豈不是當初我和丈夫求求神明,冕下就會幫我們留下那個孩子了?”
“神啊,他會成為一名鐵匠,娶一個妻子,然後像我們一樣,平平凡凡地度過一生。他不會知道天空有多麼高遠,他的音樂能傳遞到多麼遙遠的地方。他不會知道自己是個奇跡,他不會知道。”
“而我們活在這世上,又怎麼知道自己的願望,不會毀掉彆人的願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