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春閨夜夢(1 / 2)

妙蕪原本睡意正濃,結果忽然間被謝荀從迷蒙中驚醒,驅趕到內室的拔步床上,一時間倒是困倦全消,不怎麼睡得著了。

一重珠簾之隔,火光昏寐,內室裡浮動著脈脈的碧桃花香,氣味甘甜,令人聞之思緒聯翩。

妙蕪躺了一會,實在睡不著,便翻了個身,俯身躺著,手肘撐起,雙手交疊,抵住下巴,兩條腿抬起,襦裙下擺和褻褲一同垂落,露出半截白皙纖瘦的小腿和腳丫子,在火光下晃呀晃。

透過珠簾,隱約可以看到謝荀仰麵躺在羅漢榻上,一手搭在額前,一手端端正正地平放在腹’部,兩條長腿一條平放,一條屈起。

妙蕪睜著眼睛看了半晌,這人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連手指尖兒也沒動過一下。

妙蕪深感佩服。

她睡覺就愛亂動彈,要是自己一個人霸占一張床,能從床頭睡到床尾。要叫她和謝荀一樣,一整個晚上都維持一個姿勢睡覺,那可真是萬難辦到。

忽然,謝荀抬手,以手作刀,淩空虛斬了一下,牆上燃燒的火光符“噗”地一聲,寂然熄滅。

黑暗中傳來他略顯不耐的聲音:“睡覺。”

妙蕪在床上滾了滾,衣料與被褥的摩挲在暗夜中聽來格外明顯。她語氣嬌憨:“有點兒睡不著了。”

謝荀:“閉上眼睛你就睡著了。”

妙蕪閉上眼睛。

過了會,又睜開來,在床上滾過一圈,“還是睡不著。”

謝荀被她擾得有些心煩意亂,忍不住閉了閉眼,腦海中卻驀地閃過收服劍靈時在幻想中看到的少女。

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那身形,那聲音,分明與這小毒物一般無二。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為什麼竟會看到那樣奇怪的東西?

不能再想下去了……

謝荀閉上眼睛。

妙蕪喚他:“小堂兄,你睡著了嗎?”

謝荀:“嗯。”

妙蕪:“……”

妙蕪又接著道:“小堂兄,我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不當問,睡覺。”

妙蕪:“……”

我也就是客氣一下,你這麼較真乾嘛?

於是大方地忽略了這句話,“小堂兄,你長這麼大,心裡可有什麼仰慕的人沒有?”

謝荀本來不想回答,但不知怎麼想到黑暗中她亮如星辰的眸子將他望著,似乎極為期待的樣子,便不由出聲答道:“我師父,碧遊觀觀主沈天青,方圓規矩劍劍主。”

妙蕪:“咳咳咳???”

她尷尬地咳了幾聲,補充道:“我是說女的,嗯,和咱們同一輩的。”

謝荀麵上一紅,飛速答道:“沒有!”

“那你有想象過自己仰慕的人會是什麼模樣嗎?比如我呀,我就希望能找一個溫柔、謙和又睿智的夫君,他心裡隻喜歡我一人,對旁的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對我好,聽我話,能為我遮風擋雨,也能和我下河捉魚……”

謝荀覺得額上青筋一跳,簡直快要聽不下去了。他磨了磨後槽牙,才勉強將躥到胸口火氣憋下去,冷冷道:“謝小九,你還能不能要點臉了?”

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這話與閨中密友說說也便罷了,說給他聽是什麼意思?

謝荀越是回味,越是生氣,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溫柔?謙和?睿智?

美得她啊。

想的倒是挺多。

妙蕪無視了他的話語,繼續說道:“我每次想象的時候,隻要想到我喜歡的人可能背著我和其他姑娘勾三搭四、眉來眼去,我就恨不得抓住他,狠狠給他幾個大耳刮子。要是他膽敢在外頭養外室,還養出孩子來,且還敢領著孩子登門強逼我認下……”

謝荀本來覺得她這話是越說越沒譜,越說越不要臉。不曾想聽到此處,忽然就被她帶進陰溝裡,不由開口憤然道:“他敢?我一劍砍了他!”

妙蕪怔然片刻,旋即捂著肚子在床上笑得打起滾來。

“哈哈哈,小堂兄……你可真是太可愛了……”

居然這麼真情實感地為她抱不平。

謝荀這才後知後覺,當下臉一沉,不再說話。

妙蕪笑夠了,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我有時候想到這裡,便想,萬一我真地特彆特彆喜歡他,實在是割舍不下怎麼辦?難道我能忍受他和彆的女人生兒育女嗎?不,我肯定是忍不了的。我要的就是那個唯一,如果他背信棄義,我大概也隻能先殺他,再殺自己了。”

不必理會她。

當她在念經。

當她在念經……

謝荀把手從額上拿下來,握拳重重在榻上捶了下,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接話道:“你一整天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二叔能給你挑個那樣的,那樣的……”

爛人?混賬?還是卑鄙之徒?

謝荀覺得這些詞都不足以表達他對這個假設的憤慨。

妙蕪忽然道:“小堂兄,要是你遇到我剛剛說的那種情況,你會怎麼辦?”

假設他心愛的姑娘與旁人有染,生下孩子強逼他作這個孩子的父親……

謝荀稍一聯想,便覺額上青筋暴起,說不清是怒是恨。

過得片刻,他清醒過來。這些根本就是沒影子的事,他為什麼要陪這小毒物思考這些無聊的東西?

妙蕪不再追問,點到為止,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躺到床上,蜷著身子睡了過去。

謝荀被她這麼一通攪和,卻當真睡不著了。

雖然心裡一直對自己說,這小毒物無聊至極,不要被她帶到溝裡,可思緒卻忍不住順著她提出的假設思考起來。

假設他遇上這樣的事情,他會怎麼樣呢?

妻子紅杏出牆,誕下旁人之子,這樣的奇恥大辱,大概沒有哪個男人能咬牙忍下。若他是當事之人……

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該如何應對。

耳邊似乎響起那年大雪天裡,藏在議事廳芭蕉樹下聽到的言語。

……

“此等行事,若說柳氏與那魔頭暗中並無私情,誰人能信?”

假如那些長老說的是真的,假如他是父親,他會將旁人的骨血養在身邊嗎?

他不會的。

他辦不到。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將妻子與奸`夫所生的孩子視若己出。

謝荀忍不住從榻上起來,盤腿坐著,透過珠簾隱約可見拔步床上一卷圓滾滾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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