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男人心海底針(1 / 2)

今晚是跨年夜。

明天就是2024年元旦了。

這個跨年對沈畫來講,意義是很不一樣的。

意味著她的人生,已經走向另一個方向。

有健康平安的家人,有鮮花和掌聲,有期待與責任,還有……新近出爐的男朋友。

今天白天又在醫院忙了一天。

現在醫院裡沒誰拿她當普通的實習生,但她還是按照排班信息,除了在中醫科和喻和堂之外,她都會嚴格按照排班信息在科室輪轉。

現在主要是在兒科。

兒科的醫生們可喜歡沈畫了。

她應對小孩子很有一手。

這個季節氣候原因,再加上大城市的空氣質量很差,小孩感冒、鼻炎、哮喘,還有過敏的,太多太多。

大部分家庭都隻有一個小寶貝,一點兒不舒服全家人的心都在揪著,肯定第一時間到醫院看診,不行就住院。

兒科是公認的最累最難的科室,每年流失的兒科醫生實在是太多,很多人也根本不願進兒科。

在很多家醫院,兒科招醫生的條件相對於其他科室都是最低的,比如大醫院很多科室博士隻是門檻兒,但兒科這邊會放寬到碩士,甚至是本科,依舊很難招到人,或者是招到人了也沒法長久,有的堅持幾個月就受不了離職。

全國各地醫院都缺兒科大夫,海一院也不例外,很多來海一院肯進兒科的,都是想刷個資曆。

對醫生來說,兒科診療的難度大,醫療暴力的比例卻很高,收入又低。

有調查數據表明,兒科醫生的工作量是其他醫生的1.68倍,但平均收入卻隻有彆人的0.46,連一半都不到。

醫科大學那邊也是,海醫大的兒科是王牌專業,但5年本科之後,大多人在考研時選的都是成人方向,留在兒科方向的基本都是被從其他專業調劑來的,而這部分人在畢業後,真正從事兒科的,也隻有五分之一!

實習生來兒科時,帶教老師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們中沒多少人打算日後留在兒科,但哪怕為了你們自己以後的孩子,也好好學學。”

兒科不光是醫生缺,護士也缺。

兒科醫護人員緊缺,導致的結果就是患兒看病難。

各個醫院的兒科,哪

怕不是在換季時,往往也都人滿為患,尤其是重點醫院,從來都是一號難求。

不知道多少家長帶著孩子辛苦等待三四個小時,隻為等到醫生那邊屬於他們的5分鐘。

孩子難受哭鬨、漫長的等待、短暫的診療,以及可能不符合自己預期的結果,這些都會加重醫患矛盾。

兒科就診人數多,都是小病人,自己不一定能說清楚病情,得靠家長靠醫生。

其實兒科門診上收治的大病不多,絕大多數都是常見病,反而醫患衝突會較多,可能給孩子紮個針就會鬨出矛盾。

真到了兒科的重症病房那邊,反倒是沒多少糾紛了。

因為醫生在這兒會付出最大的耐心,那裡的護士水平也是最好的。

一般不打算日後進兒科的,在兒科實習的期間,都不會特彆認真努力。

沈畫倒覺得還好。

她不是普通實習生,但她也不會越俎代庖。

比如她把脈就能知道孩子的情況,那她能這樣乾嗎?

顯然不能。

兒科本來就艱難,很多檢查,比如感冒發燒去了醫生肯定會讓查末梢血,家長們本來心裡就覺得有怨氣,每回來都讓紮手指,或者聽一下心肺音就叫拍胸片,那要你們醫生乾嘛?

這是西醫的缺陷嗎?

沈畫認為恰恰相反,這是現代醫學的優點,有這些檢查輔助,對醫生的水平要求就不會那麼高,更能避免誤診漏診。

可很多家長不理解,覺得做了全套檢查花了那麼多錢,什麼都沒查出來,你這醫生就是不行,就是故意騙人做檢查的。

本來就是矛盾點。

若沈畫再出頭去診個脈就弄清楚病人情況,檢查也不用做,那把這些本就艱難的兒科醫生置於何地?

所以沈畫在其他科室,甚至是腫瘤科,都不會拒絕病人診脈的要求。

反倒是在兒科門診,她一概拒絕。

想看中醫,去掛中醫科,想讓她看,那就想辦法掛她的號,她在兒科隻是實習生,一切聽從帶教老師的命令。

除了科室主任外,兒科還有6位主任醫師,沈畫的帶教老師就是副教授級彆的主任醫師尤莉。

在兒科的這些天,不光是帶教老師尤教授,上到科室主任,下到住院醫和護士們,都喜歡沈畫。

原因很簡單,她會主動接手一些難纏的病人,準確點來說,是難纏的病人家屬。

由於沈畫這段時間聲名鵲起,知道她的人實在太多。

有些情緒焦躁的家長,由她接待時就會壓下焦躁,努力心平氣和,即便沈畫不會給出任何中醫上的檢查和治療,家長們也都不生氣。

而在真的發生醫患衝突時,沈畫也不會退避。

比如今天就有個一歲的患兒,血管極細,在紮針時護士就提前告知家長,一針兩針可能會紮不上,可能需要多紮幾次,如果不能接受就請去其他醫院。

家長接受了。

但在第二針沒紮上,孩子哇哇大哭時,人高馬大的男性家長脾氣一下就控製不住,直接扇了護士一巴掌。

因為這個患兒是沈畫帶教老師尤教授的病人,聽說那邊出事,尤教授的臉色就很難看。

其中一個醫生忍不住說道:“上回也有一個,拿了院長特批號來加號,孩子打針的時候哭鬨亂動跑針了,那男人就氣勢洶洶地扇了護士長一巴掌,報警也沒用,連個道歉都沒有。醫院也和稀泥,回頭還扣了護士長的獎金。”

沈畫過去處理這事兒。

挨打的護士被同事們攙扶到屋內,哭個不停。

孩子母親臉色難看地抱著娃娃大哭的孩子,孩子父親還在氣勢洶洶地推搡保安,又指著配藥室高聲臭罵護士。

周圍其他的家長,但凡能騰開手的都過來了,有的在幫保安一起擋著男人不讓他再衝過去找護士,有的苦口婆心地勸。

“孩子小血管細,紮不上也正常,她也不是故意的。”

“人家護士都提前說了,一兩回可能紮不上……”

“那是她技術不行!”

男家長在氣頭上,再加上這麼多人都指責他,那個情緒就更下不來了。

“連個針都紮不好還當什麼護士!我們交那麼多錢看病,就是養你們這群廢物的嗎?滾回家去吧!”

那個挨打的護士哭得更難受。

兒科獎金是公認的低。

至於工資,其他工作好幾年的護士或許能拿到五六千,可她才來一年,工資剛過四千,再七扣八扣,到手還能剩多少?

就這點兒工資,幾乎全年無休,還要值夜班,她為的什麼啊。

沈畫

過來的時候,孩子已經哭過頭了。

眼看口唇發紫,後向後仰,已經出現呼吸暫停的跡象。

沈畫臉色微微一變,連忙上前從媽媽手裡接過小孩,反過來叫孩子趴在她胳膊上,按著孩子穴位,給孩子止喘。

孩子爸媽這會兒都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孩子媽媽焦急得不行。

沈畫:“孩子哭過頭了,穿不上氣。”

片刻之後,孩子恢複過來,也不再長哭,隻是不斷地打著嗝。

沈畫:“先給孩子喂點溫水。”

“沈大夫,這是沈大夫!沈大夫來了。”

“沈大夫好。”

“沈大夫這事兒真不怨人家護士。”

“沈大夫你彆罵護士啊,那姑娘真的挺好。”

一群家長都在跟沈畫打招呼。

沈畫笑著跟大家點點頭,又看向那位男性家長:“護士紮針前是否向你提過,孩子血管太細,一次兩次可能紮不上?”

男性家長臉色漲紅:“她……她技術不行。”

沈畫:“她提過,是你們答應了她才紮針的,對吧。”

男性家長有些下不來台:“反正就是她技術不行,你們醫院應該找點技術好的護士來。”

沈畫:“所有護士都是從不熟練到熟練,況且她的水平在我們院已經是中上,不存在技術不好一說。”

“中上,那為什麼不叫你們最好的護士來?”

沈畫:“我們最好的護士都在危重病房,沒有一個家長想帶孩子過去。”

男性家長說不出話來。

沈畫:“你願意給我們這位護士書麵公開道歉嗎?”

男性家長臉色難看:“我沒錯,看她把我孩子紮成什麼樣,我憑什麼道歉。怎麼,你是不是想威脅我,不道歉就不給我們孩子看病?我可以告你們的你信不信!”

沈畫沒理會這位男性家長,她直接看向護士那邊:“報警了嗎?”

“報了。”

“報了有啥用,上回護士長都被打,警察來了也沒說什麼。”

沈畫點點頭,走過去跟那位護士溝通了幾句,護士名叫晶晶,也是又氣又委屈。

溝通之後,沈畫就又走出來。

這時附近的警察也已經到了,事情過程了解起來非常簡單,保安那邊也把監控調出來傳到手機上。

事實

就是,護士給孩子第二針沒紮上,拔了針正要換,男家長就猛地一個耳光扇過去,小姑娘被扇得撞上推車倒地。

警察的意思是調解。

沈畫說:“我們要申請驗傷,麻煩你們開具傷情鑒定委托書。”

警察有些遲疑:“你們領導同意嗎?”

沈畫:“被人打了,要驗傷,還得領導同意?”

這其實是某種隱性規則,警方也是怕幾個護士氣頭上得罪領導都不知道。

醫院很忌諱把醫患矛盾給擺在台麵上,很多護士醫生受委屈了,也就委屈著,領導們最多給個口頭安慰,有的甚至還要批評你不會處理醫患關係。

而對警方來說,這樣的糾紛,他們能做的就是調解,調解不成再考慮其他手段。

晶晶半張臉都腫起來,嘴角也破了,她也堅持說道:“我要驗傷。”

警方是不得拒絕當事人驗傷要求的。

男性家長這會兒更加下不來台,一張臉漲得通紅:“叫她去驗!我就扇她一耳光,還能怎麼著?法律還能叫我坐牢不成?”

警察臉色也不好看了,冷聲說道:“扇耳光最容易導致鼓膜穿孔,一旦鑒定結果為鼓膜穿孔,就構成輕傷。你知道輕傷的量刑標準是什麼嗎?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管製或拘役,還要並處罰金,人家還可以申請民事賠償!”

“這樣的案子我們見多了,你看你給人家小姑娘打的,鑒定結果出來構成輕傷的話,就是刑事犯罪!調解不成,你就會被判刑,要坐牢的知道嗎。哪怕在調解後取得受害人原諒,法院對你從寬處理,也是判處緩刑,那也是犯罪,會留案底!”

“現在大多數公司都有規定吧,員工犯罪就要被開除,你還想再找工作,容易嗎?還有你小孩以後長大了要是想考公務員,政審發現你有案底,他還能考嗎?自己考慮清楚。”

警察聲色俱厲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道歉。”

孩子媽媽先繃不住了,扯著老公的胳膊,“你趕緊道歉啊,彆鬨了行嗎……”

周圍的人也紛紛說道:“就是,還不趕緊道歉,本來就是你的錯。”

男性家長這會兒終於冷靜下來。

誰還不是社畜了,真要是跟警察說的,要判刑還要留案底的

話,那他工作就彆想要了,一家人還不得喝西北風,更彆說還可能會影響到孩子以後的前途……

男性家長終於低下了頭:“我……我……”

“對不住,對不住,看孩子哭得太難受,我一世情急,對不住,我道歉……”

“他脾氣比較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孩子媽媽也跟著道歉。

周圍的人一臉不認同:“脾氣急就隨便朝彆人發?什麼毛病。”

其中一個警察走過來小聲說:“鼓膜穿孔6周以上不能自愈,才能被鑒定為輕傷,單純鼓膜穿孔一般是輕微傷。輕微傷不構成犯罪,最多拘留15天。”

沒錯,警察剛才就是在嚇唬那個男人。

這會兒又過來跟護士這邊溝通,隻能拘留15天,賠也賠不了多少錢,真鬨騰開了,這家長再不依不饒的,對醫院影響更大。

這個道理誰都懂。

就連沈畫,她讓晶晶馬上去做傷情鑒定,也是因為拖上個一兩天的話……就連輕微傷都鑒定不出來了。

晶晶忍不住大哭起來。

從來沒有過。

每次不管衝突原因是什麼,誰對誰錯,從來沒人給她們道歉,不被逼去跟患者道歉就是好的,上回打護士長的,也不知道是院長隔了多遠的關係,最後還得護士長去跟人家道歉。

這是第一次,有患者跟她們道歉。

大概是怕晶晶還要告,孩子媽媽又推著老公:“你再給護士道歉啊,快點啊!”

男性家長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對不起,對不起……我……”

“啪!”

他好像也不知道怎麼道歉才好,索性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一巴掌扇完,又接連扇了好幾巴掌,“對不起,我道歉,我道歉……”

沈畫看向晶晶,晶晶跟她搖搖頭,示意說算了。

除非她哪一天真的下定決心不做護士了,那就想怎麼鬨怎麼鬨,現在她沒打算辭職,那也隻能適可而止。

況且,這次有沈大夫幫忙,周圍那麼多家長也都在幫她指責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也當眾自扇耳光道歉,對她來說足夠了。

在心理預期降低到極限的時候,一丁點溫暖都能讓她治愈。

沈畫:“傷情鑒定還是要做的,警方那邊也要留個備案,晶晶或許不會追究,

但她隨時保留追究的權利。”

警察也點頭:“這應該的。”

那男人趕緊問:“這樣不會留下案底吧。”

警察:“隻要受害人不追究,我們就隻備案不立案,就不會留下案底。”

那男性家長鬆了口氣,被他老婆帶著,又接連給晶晶道歉。

換了個護士重新去給孩子紮針。

連紮兩次才紮上。

一場鬨劇算是平息。

沈畫把隨身攜帶的清涼油盒子大小的藥膏,給了晶晶:“等驗傷完了再塗。”

要不然,等她去驗傷的時候傷就全好了,還驗什麼啊。

“沈醫生,謝謝你。”

沈畫歎了口氣:“你們工作也難,這樣,等晚上咱們加個班,我帶你們認識一下兒童的穴位,有幾個地方,隻要手法正確就能叫孩子迅速安靜下來,紮針的時候也能緩解疼痛。孩子隻要不哭鬨,多紮一次兩次,家長一般也不會太生氣。”

晶晶忍不住笑,牽動受傷的臉有點兒疼:“沈醫生,今晚可是跨年夜!你確定要加班教我們,不去陪男朋友嗎?我們倒是無所謂啊,本來就有班……”

“啊?”

沈畫恍然,連忙輕咳一聲:“那還是改天吧。”

從輸液室出來,她就連忙找出手機,她應該定鬨鐘了呀,怎麼沒響呢?

他剛答應的那天晚上,她睡不著,可是把所有法定節日,比如元旦、清明、端午等等,全都標注了一遍。

標完法定節假日,又標霍延的生日。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