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父母(1 / 2)

賀宗野在觀察周圍環境。

他的同事們趕到之後,在保安的配合之下,把警戒線給拉上。

警戒線拉的範圍很大,就是為了避免讓周圍的觀眾圍觀。

這樣的血腥場麵,不是刺激,而是驚悚。

但是這年代,幾十倍變焦的手機比比皆是,哪怕距離很遠,隻要有差不多的手機就還是能夠拍到。

而且,最開始沈畫還沒給死者蓋好無菌布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拍了照片。

這會兒,都有人傳到網上了。

海一院有人跳樓

微博上都已經有話題了。

一開始的照片都沒有打碼,高清血腥照片,不過照片發上去沒多久,就被係統檢測刪除,後來轉發微博的人發的照片,就是打碼過的照片了。

打碼過的照片,看不清楚具體的樣子,但還是能看到那一地的血。

太血腥了!

警戒線也無法完全隔絕周圍的人,法醫來了之後,直接叫同事們去拿醫院用的醫用圍擋,可折疊的那種,過來把死者給圍成一個圈,之後才方便揭開死者身上的藍色無菌布,檢查屍體。

與此同時,也有鑒證科的去往二樓露台,去看死者頭顱和其中一條手臂掉落的地方。

賀宗野在查看屍體之後,就把現場交給法醫了。

等他從圍擋中出來,就看到沈畫在衝他招手。

賀宗野直接走過來:“怎麼?”

沈畫把宋茉茉父母介紹給他:“就是前天那個歹徒潑硫酸的姑娘的父母,他們說剛才在辦出院,可是回去之後就發現姑娘不見了,有些擔心跳樓的會不會是他們女兒。”

賀宗野的第一想法跟沈畫一樣,正常人回來孩子不見了,說是去散心了,那可能就是到處走走,這對父母為什麼第一時間懷疑跳樓的是自己女兒?

這一點,沈畫幫他們解釋了一下。

賀宗野皺眉:“你們的意思是,宋茉茉有眼中的心理疾病,那她有自殺傾向嗎?或者說,她以前有過自殺自殘這些行為嗎?”

宋父宋母微微抿唇,最終還是宋父點頭:“有過,她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想要跳窗……從那之後,我們把家裡的窗戶都給封了,也是從那個時候知道她心理狀態有問題,就找了心理醫生給她做谘詢做治療。”

賀宗野:“那她最近的狀態怎麼樣?”

宋父宋母:“前天出事,出事之後她的狀態就一直很不好,我們怕她再做傻事,就趕緊詢問之前一直給她做谘詢的心理醫生,剛好那位醫生今天要來海市,我們就約了今天,可醫生才下飛機呢……茉茉,茉茉就找不到了……我們有些害怕,警察同誌,死者的身份還不能確定嗎?”

賀宗野:“你們手機上有宋茉茉的照片嗎?待會兒我給你們答案。”

宋父宋母立刻點頭,宋母拿出手機,找到照片給賀宗野看。

照片上的宋茉茉,穿著一條白色蕾絲裙子,裙子非常優雅,一看就不是便宜貨,她笑容優雅恬靜,坐在鋼琴前,活脫脫就是一個千金大小姐的姿態。

賀宗野看了兩眼就點頭:“好,我記住了,你們稍等。”

他要上二樓去看死者被露台邊緣切割下來的頭顱。

在他上樓的時候,沈畫給他發了條信息,說了自己的發現,賀宗野回了一個知道了,並且讓沈畫注意關注一下宋父宋母,他會拖延一些時間,讓沈畫幫著詢問一下關於宋茉茉的情況。

他們對沈畫這個醫生,不會那麼設防。

沈畫收起手機,單卻沒有掛斷,而是開了免提,讓電話那端的人也能聽到她這邊的聲音。

她看向宋父宋母:“茉茉看起來不像是有病的孩子,她初中的時候為什麼會有自殺傾向呢?”

宋母:“再乖的孩子都有叛逆期,我們從小都把茉茉保護的很好,也教的很好,她初中的時候鋼琴就過了十級,小提琴也拉的很好,英語也特彆好,能跟外教對答如流,學習成績在學校都是拔尖的。”

“我們還送她去學跳舞,學騎馬……”

“但她有段時間,特彆沉迷上網,甚至上一些不健康的網站,我們沒收了她的電腦,就因為這個,她就開始鬨絕食鬨自殺……”

“一開始我們也隻當她是在威脅我們,後來誰知道,她還真的爬上窗口。”

在跟宋父宋母交談的過程中,沈畫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們白手起家,打拚到現在這樣很不容易。這社會誰都會說人人平等,但怎麼可能平等?社會階層一直都存在,而且階級越來越固化,下層的上升通道越來越窄,我們沒有父母給打下的基礎,隻能自己拚搏,但我們可以為孩子創造一個根基啊!”

“我們上學那時候,想學什麼才藝,根本不可能,沒錢學,沒條件學,一架鋼琴就幾十萬,哪兒來的錢?”

“我們送她去上貴族學校,裡麵的孩子出身都特彆好,也是在給她鋪路,給她拉一定的人脈關係。這社會什麼最難得?人脈最難得!我們想辦個什麼事兒,求奶奶告爺爺的,隻差給人下跪了。給人下跪也不算什麼,但問題是下跪也沒用啊!”

“送她到貴族學校,一年幾十萬的學費,同齡人全都是上流社會的孩子,互相之間更能合得來。我們家根基淺,說是暴發戶也不為過,正好讓她能跟人家那些豪門出身的孩子學學待人處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學的時候上的是普通學校,她跟著一群普通孩子到處瘋、野,都學會偷人家東西了,可把我氣死!”

“沒條件的時候沒辦法,有條件了,我們當然要給她最好的。那貴族學校也不是一般孩子能上的,我們送她進去,可是拖了不少關係。像我們這種暴發戶,人家學校都還看不起呢,不托關係都進不去。”

“那貴族學校跟普通學校就是不一般,什麼課程都有,老師都是請的最好的,外教也特彆多,有時候上課直接就說的是英語。她口語水平可好了。”

“而且在那兒能認識太多身份高的人,她還小,不知道人脈的重要性,我們也不怪她,等她長大就懂了。彆的不說,就因為她跟班上一個女同學玩得好,人家女同學家長直接給我們公司砸了幾個訂單呢!那可是我們求都求不來的關係。”

“本來我們是想著,也讓她出國,人家學校每年好多去國外名校的呢,但她初中沒上完,就死活不肯直升高中部,非要去上普通高中!”

“我們不答應,她就開始叛逆,可勁兒地作。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網癮,打遊戲,還上那些不健康的網站……後來還鬨到要自殺。”

“她一鬨自殺,好了,人家學校也不要她了,我們隻能給她轉到普通高中去。雖然那高中也是重點吧,可跟人家貴族學校根本沒法比……”

……

宋母還說了很多。

比如他們擔心女兒學習成績下降,每天上學之外,回到家還要請家教,周六日除了上才藝課程之外,還有禮儀課……

站立走路坐姿吃飯等等,全部都要請禮儀老師教。

每天要做多少題目,要看多少名著,要彈多久的琴……

“後來高三的時候,學校要求全部住校,我們看她情況也算穩定,就同意她住校。可誰能想到,就是住校那一年,就給她給慣壞了!”

“我們到現在才知道,她會騙家長,會偷偷溜出學校去上網,會讓同學幫她打掩護,借口學校補課,跑出去玩……還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最可氣的是,她高考填報誌願,明明都已經填好了,是a大的金融係,結果她也不知道怎麼買通老師,私自改了誌願,竟然跑來學醫!”

“學醫能乾什麼?出來當個醫生有什麼用?啊對不起沈醫生,我們不是在說你,你的老師是喻老啊,她要是能拜喻老為師,那我們也願意叫她學醫呀。”

“可她就是個普通學生,聰明是夠聰明,可她就算是學醫了,能達到什麼水平?最多不過是在醫院當個主任醫生什麼的,工資能有幾個錢?”

“我們家就她一個孩子,公司誰來繼承?”

“沈醫生你是不知道,當時都快把我們氣死了。通知書都發下來了,改誌願肯定不可能,我們說要安排她出國,她不肯,叫她複讀,她更不肯。說惱了又開始拿自殺威脅!”

“真是能把人給氣死。”

“後來她答應我們,本科學醫,但她會修雙學位,等畢業之後考研的時候,考經濟金融類的研究生。”

“我們隻好答應了。”

“可誰知道,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還網戀……網上能有什麼好男人?網戀的又會是什麼好東西?我不知道跟她說過多少次,不要著急找男朋友,不要著急!”

“真的想談戀愛的話,大學之後談個戀愛也行,跟我們報備一下,我跟她爸爸給她把把關,但一定要愛護好自己,要潔身自好。以後結婚肯定是要找門當戶對的啊,總不能叫她給一個窮小子給騙去吧?”

“我是再也想不到,她倒是沒在大學找個窮小子,而是直接就在網上找個騙子、垃圾!”

宋母提起來就氣得發抖!

“她網戀就也罷了,還跑去跟人家見麵!被騷擾了都不跟我們家長說一聲,這麼長時間啊!她隻字不提!”

“期間我給她打了多少電話,我還來學校看她,她什麼都沒說!”

“她要是能早點跟那男人斷了,也不會鬨到現在這一步。我早就跟她說過無數次,叫她不要著急找男朋友,叫她擦亮眼睛,現在的男人也都勢力的很,瞅準條件好的小姑娘,那也是死皮賴臉地纏著。”

“她那麼單純,沒一點兒心思,那男的跟她網戀這麼長時間,肯定早就把她的老底兒給全都套出來了,人家知道她的家庭條件,那自然不會輕易放手啊!”

宋母越說越是來氣。

“對付這種男的,你單純的拒絕根本沒用,他壓根兒就不接受你的拒絕。那就跟狗屁膏藥一樣,不是你說要分手就能分手的。那就得破財免災!”

“她自己沒能早點跟那男的斷了,那就該及時告訴家長,她沒辦法轟走那男的,我們家長有辦法啊!”

“不管是用什麼手段,哪怕是花錢,我們都肯定不會再叫那男的纏著她。”

“可她倒好,隻字不提,一聲都不吭啊。要不是接到警察電話,我們什麼都蒙在鼓裡!”

宋母抽了抽鼻子,氣怒地說:“沈醫生你都不知道,當我聽見警察說她被人潑了硫酸的時候,我真是心臟病都要犯了!”

“之前就有女孩兒被男朋友潑硫酸,那毀容的樣子,簡直太恐怖了。我都不敢想她真要成那個樣子,往後可怎麼辦!”

“幸好有沈醫生,幸好有你,才叫她免遭毀容。她的主治醫生也跟我們說了,您配置的那些藥膏是機密配方,現在也沒有了,也不對外售賣,我們買不到。但是醫生說畫容的高端產品會很有用,基本上用兩三個月就能完全恢複。”

“我們真是萬分慶幸啊!”

宋母歎氣:“這養個孩子,真是操碎了心,什麼都為她考慮,為她準備得好好的,可她就是不理解父母的苦心,一點兒都不知道父母是在為了她好!”

“我們把她什麼都安排得好好的,她隻需要乖乖按照我們安排的路走,那往後的人生就是一片坦途。可她倒好,就是不聽你的。”

“真是把人氣得腦仁兒疼。”

沈畫已經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她也不想去評價,這樣的父母對孩子來說,到底是幸運還是悲哀?

普通甚至貧窮的家庭,沒有金錢能夠支撐你的一切夢想,想要什麼必須自己去爭取,好處就是父母也不會規劃你的人生,不會限製你。

還是像宋茉茉父母這樣已經拚搏成功,把你未來的道路全都規劃完成,讓你不需要考慮一切雜事,隻要按規劃走就能有一個輝煌人生……

選哪個呢?

但其實這樣的對比並不公平。

宋茉茉的父母是一種極端,真正要對比的話應該用另外一種極端,比如家境貧寒,兄弟姐妹眾多,沒錢上學,父母重男輕女,壓根兒不讓你上學,甚至還要把你早早嫁人換取彩禮等。

這樣才算是極端的對比。

想要哪種人生呢?

大多數人,大概是哪種都不想要吧。

所以才說,人的出生就伴隨著不公平。

而人,又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

現在騎個電瓶車都開始要考證了,但是當父母卻不需要任何資格考試。

賀宗野下來的時候,就看到沈畫麵無表情地站著,旁邊的那個女人在喋喋不休。

“宋茉茉的父母對吧。”

賀宗野看著兩人,“由於死者麵部變形,現在無法辨認死者是否是宋茉茉,死者手腕上也沒有腕帶等能表明身份的東西,還需要做進一步檢查。”

宋父宋母都是一愣。

緊接著,宋父立刻說道:“你們看臉啊,茉茉前天被潑了硫酸,現在還在治療,臉上抹的有藥膏,還有她的手,手上也是……”

宋母也說,“茉茉耳朵這兒有顆黑痣,還有……還有茉茉膝蓋上有一塊疤,是她小時候跟家附近的野丫頭出去玩,擦上的,好大一塊,後來用了很多牙膏,最後疤痕還是沒有完全消失,你們核對一下啊!”

賀宗野挑眉,點頭:“稍等。”

他又轉身去了現場。

片刻之後,他回來,把拍到的局部細節給宋父宋母確認:“耳垂上的黑痣是這樣的嗎?麵部我就沒拍了,麵部的確有藥膏,膝蓋上的疤痕沒有找到,現在到處都在出血,找不到。”

宋父宋母看著圖片都愣住了。

他們有些茫然地抬頭看向賀宗野:“找不到啊,那,那是……那還要怎麼確定身份?麵部……麵部為什麼不拍啊,看一下臉就清楚了……”

賀宗野:“她的臉,相信你這會兒不會很願意看到的。左側耳朵比較完好,光看耳朵的話,能確認嗎?”

宋父宋母看著照片,抿著唇。

過了一會兒才搖頭:“不不,光看耳朵肯定不能確認,要是,要是不方便看臉的話,那就做dna吧,那……那要不我們先回去?”

賀宗野:“站住。”

宋父宋母兩人都已經木了。

賀宗野說:“如果隻看照片無法確認的話,那就去看一眼真人吧。辨認屍體。”

宋父宋母抿唇,兩人的臉色都是一片慘白,眼神中帶著茫然和驚恐。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沈畫。

沈畫:“警察同誌同意你們去辨認屍體了,你們想知道的話,就去辨認吧。”

宋父宋母卻一起搖頭。

宋母的表情有些扭曲,五官都在抽搐:“我覺得……我覺得還是不用了。茉茉雖然一直都……都喜歡用自殺嚇唬我們……但,但她……她都是想要威脅我們,想要叫我們對她妥協,她不會真的自殺的。”

宋父也鄭重點頭:“對,心理醫生也說了,茉茉隻是學會了用自殺作為手段,來跟我們爭取一些不合理的東西。她並不是真的想要自殺……她就是想逼迫我們妥協……”

宋父宋母的觀念非常一致:“茉茉不會自殺,不會。”

沈畫已經懶得再說什麼。

賀宗野:“那你們就等著我們做進一步的鑒定吧。”

賀宗野說著,就喊了一個警察過來,吩咐這個警察,看著宋父宋母,讓他們暫時不要離開。

“為什麼不準我們離開?我們還要去找茉茉,茉茉說是去散心,應該也快要回來了。而且江醫生剛剛也下飛機了,他說一下飛機就會趕去我們住的酒店,再給茉茉做心理疏導的……”

宋父說,“我們得去找茉茉,我們得回酒店!”

宋父宋母都慘白著臉,表情卻很是憤慨,不斷地質問,為什麼不讓他們走。

賀宗野沒吭聲。

但是很快,就有一個警察,手裡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走過來:“賀隊,這個是疑似死者的腕帶。”

賀宗野接過證物袋,看了一眼,就把證物袋亮給宋父宋母看:“這是宋茉茉的腕帶嗎?”

沈畫的心情不是很好。

從現場離開之後,她就給霍延打了個電話。

“畫畫?”霍延有些驚訝。

這會兒的時間,沈畫還沒下班,怎麼忽然給他打電話了。

沈畫沉默了一下,才說道:“霍延,我們去看一下醫院好不好?”

霍延頓了一秒,立刻說好:“我現在去接你。”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說的不是醫院,是還在圖紙上的新醫院,炎黃現代醫院。

沈畫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霍延到來的時候,沈畫也差不多到下班時間,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直接走就行。

“車呢?”

從醫院出來,沈畫卻沒看到霍延的車。

霍延把她口罩拉好,然後就握住她的手:“沒車。”

沈畫迷惑。

霍延拉著她的手,帶她一直往外麵走……

走到公交站台。

他也戴了口罩,沈畫也戴的口罩,他揣著她的手:“我們坐公交。”

沈畫忍不住看他:“坐公交,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霍延:“不怕。”

沈畫看著他,忽然就覺得有些怪怪的。

盯著他看了兩秒鐘,她頓時瞪大眼睛:“你,怎麼沒戴麵具!”

沒錯,她就說剛才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可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兒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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