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位四哥和王公子說了什麼,王公子的情緒顯得有點沮喪,大約也是因此,徹底忘了剛才的那一茬,一腳勾過來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兩腳就翹著架在了欄杆上,麵對著江尾山峰後的夕陽,一動不動。
蘇雪至和表哥對望一眼,心照不宣,表兄妹一起悄悄地從甲板上退了下來。
葉賢齊跟著進了蘇雪至的房,關上門就重重地打了下自己的頭:“我可真是豬啊,這不是讓你羊進虎口嗎?萬一他要還讓你學戲……”
“你跟他真是日本同學?”
葉賢齊呃了一聲:“這個……這個……”
“行了,知道了!”做表妹的哼了一聲。
葉賢齊心虛地摸了摸頭,討好地賠笑,“雪至你放心,我這去找那個豹子,跟他說一聲,咱們搬下去,免得出事。”
蘇雪至本來就是為了不想掃他興才跟著上來的,現在他改了主意,她自然求之不得。
“那找個什麼理由?”
葉賢齊眉頭一皺:“就說忠叔人不舒服,咱們回去照顧他。那個王公子想找茬,也沒由頭。”
蘇雪至有時候真挺佩服自己的表哥,主意是說來說來,而且這個借口確實很不錯。於是點頭。
葉賢齊安排蘇雪至先去下麵找忠叔,叮囑她彆說實話,免得他擔心,就說上麵住著拘束,兩人想找借口下來,讓他裝個病。對好話後回來,裝作剛知道忠叔人不舒服的樣子,再一起去找王媽,說了下意思,請王媽去傳個話,然後等在外頭。
王媽進去叫人,過了一會兒,那個叫豹子的從裡麵走了出來。
葉賢齊說:“剛才我表弟下去拿東西,這才知道忠叔有點不舒服。大概年紀大了,出來有點水土不服。忠叔是我們家老人,就跟自家人一樣。我就跟我表弟商量了一下,想一起搬回去,方便照顧他,特意過來跟你們說一聲。這幾天我們兄弟多有叨擾,多謝四爺還有王公子!”
這人聽完了,說:“不必搬下去了,你們就在這裡住著,讓病人上來,有空房。”
剛才葉賢齊說話的時候,蘇雪至一語不發,微微低頭,現在聽到這個叫豹子的竟然這麼回複,十分詫異,忍不住抬起眼。
對方麵無表情,不像是在信口開河。
葉賢齊也是一愣,反應了過來,忙搖手:“不用不用,我們搬下去就好,真的……”
“就這樣吧。”
這人扭臉,吩咐等在一旁的王媽再去備個房間,說完走了。
表兄妹沒辦法,隻好先回來了,關上門碰頭再次商量,懷疑這應該是那個“四爺”的意思,否則,這個叫豹子的下麵人不可能自作主張。
但那個“四爺”,他為什麼要讓他們住在上麵?
是為了讓他們繼續陪王公子玩,好幫王公子打發在船上的枯燥時間?
表兄妹想來想去,好像也隻有這個理由。
人家都這麼開口了,讓把“病人”都轉上來,你若堅持非要下去,是不是在落人臉?
像這種人,應該都重臉麵。今天那個王公子好好的突然變臉,起因不就是被拒,覺著掃了臉麵嗎?
葉賢齊現在頗有一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覺。關鍵是,這條船還是自己削尖了腦袋使勁鑽上來的。
現在好了,想走,走不了了。
表兄妹乾瞪眼,一時沒轍,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出去一看,隻見王公子的一個保鏢拎個箱子領了個人正走過來。
可不就是忠叔?
不止如此,王公子竟也親自來了,跟在後頭,就跟什麼事都沒一樣,笑眯眯說,他剛聽說了這事,就讓保鏢下去接人,讓他們家的老管事在這裡好好休息。
王公子都這麼給臉麵,忠叔人也被弄了上來,表兄妹還能怎樣,連聲道謝。
王公子擺了擺手:“行了,忙吧。”說完嘴裡哼起“有寡人離了燕京地,梅龍鎮上閒散心……”,表情愉快地晃走了。
等人一走,剛才裝病的蘇忠直起身子,問兩位少爺是怎麼回事。
他剛才在下麵等兩位少爺下來,沒想到來了人,要把他接上去養病,他想起女公子來找自己時說的話,沒辦法,硬著頭皮先跟了上來。
表兄妹對望了一眼。
都這樣了,也隻能住下來了,就是要委屈蘇忠,讓他在房間裡先躺幾天。
這個意外的一天終於過去了。之後王公子就跟沒事人一樣,依然叫兩人打牌,但好在沒再繼續逼迫蘇雪至跟他學唱戲了,兄妹終於慢慢放下了心。
船沿著江流自西向東就這樣又走了兩日,這一天,在行經的一處大鎮附近停泊,補充補給。
蘇忠和女少爺不一樣,是在外跑慣的人,在房間裡躺了兩天,條件再好,也是躺不住了。
他親眼見兩位少爺住得好,那個王公子也整日笑吟吟很和氣的樣子,放了心,趁著這停船的機會,說病已經好了,向王公子道了謝,又搬了下去。
半日後,伴著大煙囪裡燒出來的一條黑色煙龍,船開動了。
前兩天下雨,江中漲水,這段江麵驟然寬闊了不少。澎湃的江水,穩穩地托著這條三千馬力的汽船,在急流中繼續東行。
等過完了這一段江道,再往前,到明天,船就結束上遊航段,開始進入外省地界了。
剛才路過的那個鎮,是東去船隻的必停之地。從那裡上來了不少的買賣人,帶著茶葉熏雞等各種當地貨物,高聲叫賣,招攬生意,還有耍猴弄江湖把戲的。在船上已經悶了六七天的乘客都興致勃勃地出來,一時,中層和下層的甲板頭尾上充滿了人,比平日要熱鬨不少,看著像個小市場。
蘇忠自然看不上這種上船來叫賣的東西。他剛才趁著停船,親自上岸,去買了當地著名的好茶,這會兒帶著,來到了通往頂層的樓梯口,請守在那裡的的保鏢去將自家少爺叫出來。
昨夜打牌又到半夜,打完了才回來,王公子也不知道哪根筋發作,又讓人來叫,讓陪他喝洋酒。蘇雪至裝睡沒去,表哥卻舍命相陪,喝得爛醉,睡到現在還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