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至看向賀漢渚。他仿佛一怔。
走廊裡, 燈影投映著他麵容的輪廓,他遲疑了下, 終於開口,低低地道:“方便我進去嗎。有些我以前的事,我覺得我最好還是向你解釋一下――”
蘇雪至方才麵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了。
“抱歉,不方便,我也沒興趣聽你解釋什麼你以前的事,你怎麼樣,好與不好, 都是你的私事, 和我無關。倘若我剛才說的不對,誤會了你, 我為我的自大向你道歉。”
“但恕我直言,”她話鋒一轉。
“我大概率是沒有冤枉你的,所以, 我請你聽我一句,立刻打消你的念頭。”
“賀先生,儘管我不感興趣, 但在中午的飯桌上,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私事。我個人建議,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怎麼解決問題,想法子儘快和曹小姐複合, 這才是你的正事――”
蘇雪至說話的時候,見他還是那樣看著自己, 眼睛仿佛一眨不眨,心裡不禁愈發後悔了, 為自己臨時下了火車的愚蠢決定。
是真的蠢。
看她都乾了什麼!本來應該正舒舒服服躺在火車上,很快就能到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令自己陷入了一個微妙而奇怪的麻煩境地。
她加快了語速,神色也變得愈發嚴肅。
“我是出於完全的真誠,不想你在我這裡浪費時間,所以開誠布公和你說了這些。”
“一句話,彆打我的主意了,該乾什麼,乾什麼去。我也很忙,沒空陪你玩兒!”
她說完,抬手就握住了門把。
“請你走吧!我也要休息了!”
她不再看他,關門。
就在門要合攏的那一刹那,啪的一下,一隻手突然從門縫裡伸了進來,阻止她關門。
蘇雪至一愣,反應了過來,惱火,心一橫,不退,反而肩膀頂著,用儘全力,使勁地關,想逼他自己縮手,但終究還是敵不過外麵那個人的力氣,很快,門就被一股力道給強行推開。
門一開,賀漢渚就跟著走了進來,站定後,揉了揉他那隻剛被她夾在門裡的手,看了她一眼:“算你狠。”
蘇雪至往後退了幾步:“你自找的。我請你回。”
他又沉默了,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是沒見要走的意思。
她點了點頭。
“行,那我走――”
她抬起腳,朝外走去。
他看著她從身邊經過,扭過頭,視線跟隨她的背影,在她就要邁步出門的時候,伸出他那隻剛被她夾了的手,握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拖,便將人拖了回來,順手關上了門,迅速地製服了她的掙紮。
“做我女人吧。”
毫無預警,他忽然俯首,唇附到了她的耳邊,就這麼低低地了一句。
蘇雪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抬起頭看向他,見他望著自己,神色微微緊繃,仿佛做出了什麼決心似的,繼續道:“你剛才說了那麼多,隻有一句,你說對了。你沒冤枉我。我承認,我是在打你的主意,我想要你,做夢也在想……”
他微微地頓了一下,聲音變得無比的溫柔。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你了,蘇雪至。”
蘇雪至仿佛被什麼魔咒給詛咒了,定住,看著他俯視著自己的一雙眼眸。
“你不想聽我以前的那些事,那就不說。我知道,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那些都是以前了。以後,今晚開始,如果有幸,蒙你垂愛,我會對你好,很好,儘我的所能。”
“你跟我,做我的女人吧!”
最後,他重複了一遍,停下來,盯著她看。
他靠著她,兩個人的距離是那麼的近。
一種似曾相識的,如那夜在旅途破舊旅館裡的感覺,突然,再次朝著蘇雪至襲了過來。
她有點暈眩之感,更是發懵。被他直白的,甚至像帶了幾分命令式的話給驚住了。
他……
這樣算是在求愛了?
她忘了反應,就這樣微微地仰著麵,和他四目相對著。
他的眸色沉晦,目光閃爍,一雙眼,仿佛湧動著暗潮的深淵……
對著這樣的一雙眼,恍惚間,蘇雪至感覺從前剛認識時的那個賀漢渚又回來了。
她有一種自己正被獵手凝視的感覺。
他就是獵人,不管他現在的臉顯得有多溫柔,嘴裡說的話有多悅耳動聽,能叫世上的任何一個女人聽了,都要為之腿軟心顫,但……
自己,就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啊。
他還在那樣凝視著她,仿佛深情無限,等了片刻,見她沒反應,便抬手,手指拂過她的一綹短發,又落到她一側的麵頰之上,試探似的,輕輕地撫摩了一下,隨即低頭,似乎想要吻她了。
她的皮膚冷白,被他帶著灼熱體溫的略糙的手指摸過,像被濺上了幾點爐膛子裡飛出來的火星子,燙得仿佛要鑽入了皮肉。
蘇雪至一下清醒了過來,倉促地後退,幾乎是憑著本能,一把打開了門。
他吻了個空,手也頓在了半空。
“對不起,我無意羞辱於你,但我對你的建議毫無興趣。請你彆忘了你的身份。另外,鑒於你的地位,我想你也不至於淪落到要用強的地步。”
“我最後再說一遍,請你走。”
他立著,看著她。
她偏過臉,神色冷漠,不去看他,眼睛落到門外的走廊裡。
空氣裡,浮出了令人無法忽略的難堪。
他的臉色漸漸也變了,變得難看,不複片刻前的溫柔。
他的肩膀動了一下,慢慢地放下了自己那隻被拒絕了的手,隨即緊緊地抿起了嘴,什麼也沒說,邁步,從她麵前經過,走了出去。
蘇雪至的心還在砰砰地跳,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裡,關門,人靠在門後,閉目停了一會兒,急忙又來到房間的窗簾後,勾開一點縫隙,打開窗戶,微微探身出去,看著飯店側旁的一條路。
來的時候,車就停在那邊的一片空地上。
很晚了,那裡已經看不到人,隻剩路邊一片昏黃朦朧的燈光,照著幾重樹影。
姓賀的是個很高傲的人。
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搭錯了哪根神經,竟對自己動起了念頭,想必也就一時腦熱,想玩玩罷了。
比自己像女人的女人多的是,譬如唐小姐。
彆說男人了,連自己都覺得她充滿魅力,上次要不是自己是個女人,男人的話,早就投降了。
剛才這樣,被自己絲毫不留半點麵子地拒絕了,想必他沒理由再會繼續下去了。
果然很快,蘇雪至就看見了他。
他從飯店的大門裡大步走了出來,朝一個跟著殷勤相送的侍者丟了個銀元充作小費,隨即繼續走向停車的地方,到了近前,打開車門,頭也沒回,鑽了進去。
很快,汽車開了出來,伴著引擎發出的一陣咆哮之聲,疾馳而去,轉眼便消失在了夜色裡。
侍者朝他離去的方向鞠了個躬,搓了搓手,轉身跑了回來。
四周恢複了寧靜,唯有雪影,繼續從夜空落下,一片片地堆積在剛才那輛汽車停留過的地麵和附近的樹叢裡。
真的走了。
可以徹底放心了。
蘇雪至慢慢地籲了口氣,回來,坐到飯店房間的床邊,繼續又發呆了片刻。
她感到心情依然有些煩亂,最後命令自己,不要再沉溺於這個亂七八糟的夜晚所帶給她的負能量裡。
不早了,睡一覺,明早去車站拿回行李,坐最早的那班火車,就能回去了。
那邊,還有好多正事在等著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