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城送自己的東西?
她兜裡的那顆糖?
就算丁春山告訴他傅明城剛才給了自己一顆糖,他乾嘛要和一顆糖過不去?
蘇雪至覺得不大可能,但又想不出來,除了這個,還會是什麼。
她把手伸進自己的兜裡,將那顆還沒來得及吃的奶油棒棒糖掏了出來,舉到他的麵前,詫異地問:“這個?”
“扔了。”
他指了指放在他桌邊地板上的一隻垃圾桶。
居然是真的!
“憑什麼呀!”
簡直匪夷所思。
蘇雪至這下真的生氣了。
她是不愛吃糖,但他也管這個?
第一條就算了,居然還把手伸到了一顆糖上。
這叫什麼人?
“抱歉,不扔。”
她立刻把糖放回了兜裡。
賀漢渚看著明目張膽反抗自己的蘇家兒子,小白臉掩不住薄怒,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
傅家在北方,是個特殊的存在。財富固然惹眼,但擁有的北方乃至在東南亞也稱得上規模的船隊運輸能力和隨之建立的路線網絡,這才是最有價值的東西。包括王孝坤在內的幾撥人,早都看上了傅家。
傅明城的父親這幾年生意漸漸開始放手,部分轉給長子傅健生在經營。
最近,根據他的消息,傅家人暗中和廖壽霖以及廖壽霖背後的陸宏達往來頻繁。
船王有個侄女,據說,可能會嫁給陸宏達的小兒子陸天慈。
如果兩家婚事成了,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並且,不止這樣。
據他所知,比起太太生的長子傅健生,船王似乎更器重原本立誌從醫的小兒子傅明城,有意栽培。兄弟不和,家族內部,矛盾重重。
不過,這倒不是他要阻止蘇家兒子和傅明城往來的主要原因。
蘇家兒子雖然專業出類拔萃,確實有兩把刷子,但充其量,也就一隻小蝦米,和傅明城往來固然不是他樂意所見,但說實話,小事而已,至少目前,遠遠沒到能影響他的程度。
他原本想,年紀小,也剛來,像這種事,日後多的是機會讓他自己慢慢去領悟。
自己領悟過來的東西,才叫真的領悟。
但現在,賀漢渚的想法變了。不管不行。
蘇家兒子在念書和專業方麵,確實不錯,是個少見的天才,但其餘方麵,蠢得一塌糊塗,屬於那種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的貨色,沒腦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懷疑另一件事:蘇家兒子和傅明城之間,生出了不該有的關係。
這個懷疑起源於之前莊闐申關於他和母親矛盾投河的敘述,原本他還覺著是自己多心,但通過最近這段時日的所見所聞,賀漢渚覺著極有可能,這是真的。
這個表外甥,雖然是突然上門的,但既然認了,他也叫自己表舅,作為長輩,他不得不防患於未然。尤其這種事,更要及早提點,免得他年少無知,誤入歧途,將來越陷越深。
賀漢渚的視線從他又裝回了糖的衣兜上收了回來,淡淡道:“今天起,不要再和傅明城往來。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第二件事。”
“你要吃糖,我給你買。還有,他送你的幾本書,也儘快還回去。需要的話,把書名抄給陳處長,我也給你買過來!”
他又這樣補了一句。
蘇雪至詫異萬分。
傅明城順便給了自己一顆棒棒糖讓他知道了,這可以解釋,應該是丁春山多嘴說的。
但昨晚傅明城找自己送書,賀漢渚怎麼也會知道?
她忽地頓悟。
錦衣衛,不就最擅長盯梢跟蹤刺探**的活嗎?
想到自己在校的一舉一動,原來都受到他的監視,恐懼之餘,更是憤怒。
而且,她真的想不明白。
“賀先生,我多謝你對我的關心。”她氣極,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隻是我實在不明白,你憑什麼不許我和傅先生往來?”
賀漢渚沒立刻回答她,取了支煙,想點,但打火機大約用儘了油,啪啪地試了幾次,打不著。
他低低地詛咒了一聲,從抽屜裡另外翻了盒火柴出來,取出一根,劃了,點著香煙,這才抬眼道:“蘇雪至,我個人對你的感情癖好,沒有半點輕視的意思。但虛凰假鳳,世俗是不會接受的。就算傅明城和你一樣,你們情比金堅,將來會有結果嗎?彆說轉到明路,就算是暗地,你以為傅家知道後,會容許兒子有這樣的感情存在?到了最後,受最大傷害的,注定會是你!”
他甩了甩那根火苗已經燃到了手指的小木棍,熄了火,丟掉。
“你年紀還小,一時誤入歧途,也沒什麼,及時止步就行。想想你的寡母,把你送來這裡,難道是為了讓你和你的所謂愛人鴛夢重溫?”
蘇雪至這才恍然大悟,一時無語至極,立刻澄清:“你弄錯了!我沒有你想的那種感情取向!我對傅先生,更沒有半點你所說的那種感情!”
她見他注視著自己,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話,又強調:“我說是真的!不止我,他也不可能對我有什麼想法!”
說自己喜歡傅明城也就罷了,前身確實如此,但他竟然以為傅明城對自己也是那種感情,蘇雪至尷尬得簡直要滴汗了。
“不管是以前在省立學校,還是現在,他都隻是將我看成一個需要他幫助的學生而已!”
“那麼你說說看,你之前在家中為什麼要投河?隨後又沒事一樣,來這裡上學?”
蘇雪至一下頓住,張口結舌了一會兒:“……我母親管我太嚴了,所以我們鬨了不愉快……”
他笑了笑,打斷了她:“我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並且,話既然說開了,我就再告訴你,不管你和他是不是有那種關係,往後你都不要再和他往來了!傅家可能要和陸宏達聯姻,你不會不知道我賀家和陸宏達的仇吧?”
他說完,掏出塊懷表,匆匆看了眼時間。
“也不早了,你也好回了。聽好,晚上把你叫過來,就這兩件事。第一,往後有事先通知我,彆給我自作主張。我見多了像你這樣的青年,有追求,崇尚高尚和偉大,但老實說,這個世道,真相和正義,沒你想得那麼值錢。第二,你停止和傅明城往來。”
“這兩點,能不能做到?”
他說完,注視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蘇雪至仿佛凝住了,立在桌旁,一動不動。
片刻後,大約是等不到她的回複,他忽然搖了搖頭,彈去煙頭上積的一段煙灰,將剩下的半支煙仔細地擺在桌緣上,讓它煙頭的部分伸在半空,緩緩燒著,自己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踱到她的麵前,停住。
“坦白說,你令我相當地失望。”他說道,語氣和剛才已經截然不同了。
“上一次,原本我給了你三天的時間。我以為三天,應該足夠你能想明白了。結果你半個月後才回來找我,說你想通了。果然,那時我就遠遠地高估了你。”
“蘇雪至,直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根本就沒想明白。你也確實不夠聰明,或者說,不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