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員裝飾著禮盒, 賀漢渚等待的功夫,看了眼時間。
已是上午八點多了。
她自律又勤奮, 這個時間應該已經起床,不知道正在做什麼。在小花園裡散步?在他的書房裡看書,做事?
或者……
有沒有可能,她此刻正在丁家花園的門後,守望著每一輛從近旁經過的汽車和走過的路人,悄悄盼著自己的現身?
他被想象中情景給弄得有點心神不寧,忽然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去。
“先生, 好了。您看還滿意嗎?”
賀漢渚一把接過遞來的包得精致而美麗的小禮盒, 匆匆放下方才從車裡取的兩塊銀元,轉身就走。
“先生, 還沒找零――”身後店員喊道。
賀漢渚頭也沒回,擺了擺手,大步往門口去。
除夕日的早上, 這裡的生意反而比平常要忙,才開門,就有顧客絡繹不絕地到來, 趁著舊年的最後一日,添齊先前忘記購置的物品,尤其在售賣衣帽和化妝品的一樓,賀漢渚出來時,已多了不少徜徉其間的顧客, 多是太太和小姐們。
賀漢渚徑直走出大門。
街旁正停下一輛剛剛到來的汽車,司機開門, 車裡下了兩個女人。打扮富貴的少婦太太挽著個西洋裝扮的年輕小姐,說笑行來。
是曹家的十二小姐自華和一個平日與她交好的嫂子。
曹小姐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正被嫂子挽著往裡去,突然看見賀漢渚從裡出來,停了腳步。
她的嫂子也看見了,迅速地瞥了眼小姑,立刻笑著上前招呼:“賀司令,好巧,一早竟在這裡遇到!你也是來買東西的?”
賀漢渚回禮,向二人點了點頭,叫了曹太太和曹小姐,隨即繼續邁步往自己的汽車走去,到了車旁,伸手打開車門,正要上,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轉頭,見是曹小姐突然小跑著,追了上來,停在身後,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事?”
曹小姐遲疑了下,很快道:“其實早就想找你的,但又怕打擾,這麼巧,今天這裡遇到了,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大樓。
“頂層有咖啡館,也有茶室,你若方便……”
“就這裡吧!”
賀漢渚轉身向她。
“我還有事,你長話短說。”
曹小姐一頓,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前幾日王公子的訂婚宴上,我沒看到你,聽說你有事離了京,我還以為這個年底你不會回來了。王公子的宴會很盛大,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他好像抑鬱不樂,並且,頭也破了。聽說是訂婚的前夜,他一個人出去,喝醉了酒,出了個小車禍……”
賀漢渚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曹小姐,有事你直接說。”
曹小姐閉了口,心緒仿佛有些紛亂,低頭,閉目,雙手合十,壓了壓眉心,再次睜眼,道:“我知道你是直爽人,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得先向你道歉。上次是我的錯,我不該做那種蠢事。當時我實在是太想成事了,我害怕出意外,所以一時糊塗,做了那種事。我知道我錯了……”
賀漢渚打斷了她:“過去了!我說過我還有事,要是為了這個,我先走了。”他轉身,要開車門。
“等一下!”
曹小姐上前一步,擋住了他開車門的手。
“煙橋,不是我自高,我想提醒你,和我結婚,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想想你的仇家,還有你無限的未來。實話說,到了你今天這樣的位子,不進,不更上一層樓,不把你的對手壓在下麵乃至除掉,彆人就會壓製你。如果有一天,萬一你失敗了,你有退路嗎?我見得多了,失勢下了野的人物,哪怕從前再風光,做一個能保安穩的寓公,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倘若你也如此,你甘心嗎,你就甘心看著你昔日的仇家踩在你的頭上,榮華富貴,耀武揚威?”
她一頓,注視著賀漢渚的眼睛。
“當然,我不是說你不娶我,你就一定沒法複仇,沒法上行,但,麵前有一條更容易更好走的道路可選,為什麼不選?煙橋我了解你,除了複仇,你必也有男兒的雄心和壯誌。你也是我見過的最有眼光,最擅籌謀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對你最有利的抉擇。另外我想告訴你,雖然上次的事鬨得有些不愉快,但我伯父並沒有對你有任何的芥蒂……”
“夠了曹小姐!”
賀漢渚神色平靜,再次打斷了她的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謝你替我考慮周到,但沒必要,抱歉,我改主意了。”
“我走了。”
他轉身,拉開車門,低頭上車。
“對了,你的那位表外甥,他已經走了!”
賀漢渚手一頓,再次轉頭。
曹小姐看了眼他放在駕駛位旁的一隻小禮盒,抬起眼,對上了他投來的注目。
“幾天前他就和傅明城一道回了天城,並且,你這兩天大約沒看報紙,還不知道吧?”曹小姐道,“傅先生前天在火車站遇刺,被一個遭解雇後懷恨在心的船廠工人用匕首刺中了心臟。好在他命大,當時蘇先生也在他邊上,送去醫院,做了一個成功的心臟手術,性命應該無憂了。我想,你的表外甥這兩天應該都在醫院裡照看著傅先生吧……”
賀漢渚一言不發,坐進車裡,關上車門,撇下曹小姐,駕車而去。
他雙目平視著前方,起先,平穩地開著車,速度不快也不慢,漸漸地,越開越快,越開越快,最後,疾馳著,行在回往丁家花園的路上,穿過那座早上還不大見得人的空蕩蕩的橋,在上午八點四十分的時候,他趕了回來,將汽車戛然地停在了大門之外。
他一把推開車門,下去,拍門。
賀媽出去買菜,老魯昨夜喝了幾兩燒酒,現在還睡得死死,沒應門。賀漢渚後退,助跑了一段路,攀上圍牆直接翻了進去,疾步走進客廳,奔到一樓她住的客房,一把推開門,環顧了一圈。
房間裡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她不見了,真的走了。
賀漢渚隻覺呼吸一滯,人頓在了門口,血猶如離開了心臟,一股涼氣,遍布胸腔。
心口便猶如眼前的房間,空蕩蕩的,冷了下去。
他的手停在門把上,人定立了片刻,壓下隨之湧出的巨大失落和隱隱的一縷他自己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憤怒之感,轉身,朝外走去。
從這裡到天城,他開車,快些的話,四個小時就能到。
今天中午,他就能過去。
沒有片刻的停留,他迅速地出了門,開車離去。
……
天城,清和醫院,這個舊年的最後一天,蘇雪至還在這裡,與校長和木村三人,討論著前日那場心臟手術。
兩天前,傅明城在火車站遇刺,所幸當時擋了一下,但還是刺中了心臟的部位,隻是深度可能有所減輕。
上輩子,她不是專業的心胸外科醫生,但也知道,在心臟刺穿損傷的情況下,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人通常都是因為送醫時間延誤,死在到達醫院之前。如果能幸存到醫院,那麼存活率,往往就能達到百分之□□十了。
當今心臟的外科手術水平雖遠不及後世,開展得也很少,但早在幾十年前,國外就有過成功修補刺傷的心臟從而救活傷員的先例了,雖然病人最後因為感染而死,但當時,是救活了人的。現在,無菌手術已經相當成熟,和校長則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心臟手術專家。這次醫學大會,他原本準備的論題,就是心臟的外科手術。所以時間對於搶救傅明城的生命來說,至關重要。
在他刺傷二十幾分鐘後,人就被送到了清和醫院。和校長也迅速趕來,大約四十分鐘後,就製定了搶救計劃,麻醉醫師也到位,由校長主刀,木村和蘇雪至協助,實行緊急開胸探查手術。
當時傅明城已出現了意識障礙,有心臟壓塞的征兆,病情凶險,隨時都有心臟驟停的可能。
現在沒有吸氧設備,在蘇雪至的建議下,由她操作,在傅明城的內踝上方大隱靜脈處緊急建了靜脈通道。隨後手術探查的切口,選在左胸外側第四肋間。開胸後,查明左心前區刺破,當即進行心肌縫合。
整個手術過程,過後回顧,可謂是一波三折,緊張無比。
縫合心臟裂口之時,如何控製出血,是縮短手術時間從死神手裡爭奪生命的關鍵。
就在縫合的時候,出了一個意外,心臟裂口突然大量噴血。蘇雪至直接用手指牢牢按捏住出血的部位,木村清理,協助校長繼續手術,終於控製住了情況,最後成功縫合。
除了控製出血,擴容治療也出現了問題。恰好當天,醫院裡以前查明是O型血的人都不在,現場檢查血型的結果還沒出來,而傅明城有休克的跡象了,急需輸血。
危急之時,蘇雪至想到了一個臨時頂用的簡單法子,將胸腔和心包腔裡的不凝血,用消毒容器收集到消毒盆裡,以多層的無菌紗布過濾,最後,用輸血器將回收的過濾新鮮血液重新輸回到了傅明城的體內。
就是靠著這個心包積血自體回輸的“土”辦法,終於為手術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校長順利地做完了手術,隨後,就是等待手術的效果。
昨天早上,他醒了過來,但情況不是很穩定,又昏睡,反複幾次,在煎熬了總共將近四十八個小時之後,今天上午,傅明城終於徹底地蘇醒了過來。
經檢查,他的各項生命體征趨於穩定,沒有術中或者術後感染的症狀,接下來隻要再繼續接受一段時間的住院觀察和治療,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校長、木村和蘇雪至全都鬆下了一口氣。
查過房後,校長沒立刻走,而是與木村一道探討著蘇雪至在手術過程裡建的靜脈通道和血液自體回輸的法子。
蘇雪至簡單介紹了下,聽著校長和木村的討論,心思控製不住,飄遠。
從傅明城蘇醒開始,她的精神放鬆,便就心不在焉了,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借故起身先出來,借用醫院的電話,往兩天都沒來得及聯係的丁家花園打了個電話過去,詢問賀漢渚是否回來了。
賀媽接的電話,說自己從外頭買菜回來了,預備迎接孫少爺,但他還是沒有回,又說就在剛才,小姐也打電話問了。
雖然在打這個電話之前,蘇雪至就不抱多大的希望,但當真的聽到了這樣的回答,她的心情依然還是驟跌,一下落到穀底。
今天就是除夕,舊年的最後一天。
他說會在年底前回,和她一起過年守歲。
不過隻剩半天時間了,他能做到嗎?
最關鍵的是,如果不能,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平安歸來?
她慢慢地放下電話,出神片刻,很快就做了決定。
傅明城已經脫離危險了。
還有半天的時間。
不管他能不能守住答應的事,她得回。
現在就走,乘最早的一班火車北上,晚上就能到。
她會回到他出發的地方,如答應過他的那樣,在那裡等他,等到新年到來前的最後一刻。
她回了辦公室,對校長說她有私人事,晚上不去他家中吃年夜飯了,她會讓表哥和賀小姐過去。等過兩天,自己事情忙完了,就會就他關注的問題,寫一份詳細的手術報告,供他參考。
出來,她正要脫掉白大褂,離開醫院,一個護士迎麵找來,說傅明城請她去一下。
蘇雪至戴上口罩,來到病房。
傅明城住在一間單人高級病房裡,兩個專門護理的護士都在,一個替他測量血壓和心率,另一個記錄。兩人做完事,和蘇雪至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即走了出去。
蘇雪至觀察了下他。
他的麵容雖依舊蒼白,血色不足,但精神看著還是不錯的。翻了下護士每隔半個小時就測量記錄一遍的體征數據,再搭脈,親測了下他的脈搏,很是平穩。
他能平安,蘇雪至真心感到高興,恭喜他脫離危險,叮囑他接下來要好好配合治療,爭取早日恢複健康。
“傅先生你自己就是醫師,要注意的事,就不用我再多說。”她微笑,“剛才護士說你找我?什麼事?”
“我聽說手術裡是你想出了法子,解決了輸血的困難,救了我的命。”
他看著站在病床邊的她,說道,聲音帶了幾分元氣不足的虛弱。
蘇雪至笑道:“這是迫不得已的法子,你不用謝我。剛做過手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忽然聽到傅明城又叫了聲自己。
“你知道那天在火車站裡,我本來想對你說什麼嗎?”
蘇雪至停步轉頭,看著他,略略困惑。
他凝視著她露在口罩外的一雙眼眸,眼睛一眨不眨,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本來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倘若能叫我有幸,也同樣獲得你的感情,那麼於我而言,將會是一件無比的幸事。”
蘇雪至驚呆了。
是真的驚呆了。
這段話這麼長,不可能是自己聽錯。
他說他喜歡自己?他喜歡一個男人?
她詫異地看著病床上的傅明城,對上了他凝視自己的兩道目光,突然,若有所悟,什麼都明白了。
她勉強壓下自己震驚而淩亂的心情,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傅明城的眼裡流露出一縷溫柔的笑意,輕聲道:“對不起,我知道我讓你受驚了。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早在去年,還在省立醫校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
“你還記得去年的聖誕節嗎,你喝醉了酒,受了點傷,我送你回去,當時就感覺你有點不對勁,後來你跟我說,你不想做男人,想做回女孩兒,我……”
他微微一頓。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大概猜到了你的事。後來你來天城,我和你相處越多,我就越發感覺,我慢慢喜歡上了你,這種感情是我自己也無法控製的。我知道,你以現在的身份生活,有你的苦衷,我不想給你另外造成困擾或者壓力。另外……”
他苦笑了下。
“最近我的直覺也告訴我,你和賀漢渚的關係,大概也不像你們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我承認,我的心裡有點亂,甚至充滿嫉妒。這次你留在京師沒回來,那天我去賀家看你,我故意告訴你葉先生的消息,我想將你接回來……”
他閉了閉目,慢慢籲了口氣,再次睜開,繼續道:“其實在這之前,好幾次,我都想向你坦白,想向你表達我對你的感情,但我顧慮重重。這一回……”
他停了一下,神色忽然顯得有些激動,想坐起來些。
“你不能起來!”
蘇雪至反應了過來,上去,將他一把扶住,壓著他,讓他躺回去。
他握住了她伸向自己的手。
“蘇雪至,今天早上,當我完全地醒來,你知道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
“我很慶幸,我還活著。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常。差一點我就這麼死去了,倘若再不讓你知道我對你的仰慕和感情,我怕往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
“等這一回我出了院,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容我追求你嗎?我可以等你的,一年,兩年,五年,十年,一輩子。隻要我也能得到你的感情,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凝視著她,緩緩地道。
賀漢渚在中午時分,將車開進天城,徑直來到清和醫院。
他熄了一路燃得滾燙的引擎,下車,大步入內,走到了護士台前,向坐在後麵的一個護士詢問蘇雪至是否在這裡。
護士是位年輕小姐,不認得本城衛戍司令,見來的是個年輕英俊的男子,眉間仿佛隱隱積著幾縷沉鬱之色,不禁暗暗緊張,急忙點頭:“蘇醫師在的!”
“她在哪裡?”
“剛才我看她出來了,後來又去了傅先生的病房。”
護士指了指方向。
賀漢渚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待要走,遲疑了下,又停步問:“這幾天她一直都在這裡嗎?”
護士小姐點頭:“是的。那天就是蘇醫師將傅先生送來醫院的。傅先生做完手術,剛開始情況不穩定,蘇醫師連著兩夜都在這裡值班,一步也沒離開過!”
賀漢渚頓了一下,道了聲謝,終於,邁步往病房走去。在走廊上,他看見那扇門裡出來了兩個護士,低聲說著笑走了過來。
“……蘇醫師對傅先生真是上心。他們應該是好朋友吧?”
“聽說以前本來是傅先生的學生。”
“這樣的啊!難怪。噯,你說,剛才傅先生叫我們出來,是想對蘇醫師說什麼?”
“不知道,應該是有些私下感謝的話,不便叫我們聽到吧。要不是蘇醫師,傅先生恐怕就有性命危險了……”
護士說著話,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賀漢渚朝著前麵的門繼續走去,越近,步伐變得越慢,這一路驅使著他趕來這裡的那一口心氣,仿佛也在漸漸地離他而去。
門的上方嵌著玻璃,玻璃後的簾沒拉緊,透過縫隙,賀漢渚終於看見了她的背影。
他聽不清她和病床上的人在說什麼話,就這樣遠遠地立在外,隔著門,默默地看著,漸漸入神,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問話聲:“先生,請問您有事嗎?”
他猛然驚醒,轉頭,見是一個路過的護士停在不遠處的身後,戒備地盯著自己。
他頓了一頓,不再看了,轉身,一言不發,走了出去,離開了這個地方。
來時,一路炙著他的滿腔嫉妒和惱怒,在此刻出來之時,早已是蕩然無存了。
他有什麼資格嫉妒,又有什麼資格惱怒。
她的表兄曾親口告訴過他,她從前就喜歡著傅明城,甚至為他投了河。
他的眼前,是他方才的親眼所見。她對著傅明城,照顧他的時候,是如此的溫柔。即便戴著口罩,她的眼中也充滿了對他的關切和愛護。這叫他想起自己受傷後她的態度,天壤之彆。
她就沒有對自己這麼溫柔過,從來沒有。
她答應了他的求愛,不過是愈發證明他的無恥。是他利用了她的涉世未深,誘惑了她而已。
賀漢渚壓下心中湧出的酸澀,又想起了今早和曹小姐的偶遇,也再次想起自己曾對王庭芝說過的話。
王庭芝全然地信他,他卻出爾反爾,自欺欺人。
他在車裡坐了片刻,緩緩地抬手,攤開右掌,盯著掌心。
殺人染上的血,早已洗去了,看不出半點的痕跡。
但染的血,實在太多了,一重又一重,血的味道,早已滲入了掌心的紋路,無論怎麼洗,也是洗不去了。
他能聞到自己手上的血味,清清楚楚。
忽然又想抽煙了。
他收掌,習慣性地伸手到車的一隻暗屜裡,摸了個空,才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