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敘府往西北, 過嘉府,入雅府, 在一名叫靈關的所在附近,有一小土司,經過土司地盤,就是大片的無名老山。
窖藏就在這座深山之中。
義王當年把位置選在這裡,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在入川後,除對攻克之地要求服從征稅之外,從不騷擾民眾, 行教化, 奉公義,誅殺恃強淩弱的豪強, 很受擁戴。當年就是經過這一帶的時候,有受了救助的土人告誡不要進去,說深山當中藏有惡嘯之鬼, 專門噬人,凡有闖入者,有去無回。當地之人世代都將這裡視為鬼山, 談及變色,不敢擅入。義王文韜武略,一生鐵血,自然不信怪力亂神,於是派了一個能力高強的膽大心腹入山探查, 最後發現聲音來自一道深穀,因風起嘯, 早晚風力最大之時,能將近旁之人吸入穀中, 由此造成了鬼山的傳說。不但如此,這名手下還偶然發現了一條或因古早地震而自然形成的下行裂道,入口隱秘,探路下去後,發現穀底是個巨大的洞穴,回來報告義王。義王當時正獨立苦撐局而,心有隱憂,受到啟發,遂將窖藏分批秘密放在了這個偶然所得的絕佳之所。
當年那位入山探查發現此地的義王心腹,便是鄭龍王的父親鄭大將。
薛道福自然聽聞過義王窖藏的傳言,垂涎不已,可惜年代久遠,線索全無,他不甘心,這些年也派人去可能的地方找過,但卻如同瞎貓,毫無頭緒,漸漸也就死了這條心,卻沒想到前段時間突然收到了來自佟國風的消息,踏破鐵鞋無覓處,赫赫有名的水會龍王竟就是知情之人。
鄭龍王和賀漢渚有交情,這一點他是知道的,不但如此,鄭龍王本身也絕不是好對付的人物,薛道福本有些顧忌,但很快,他就琢磨明白了佟國風這道指令背後的意思。不難推斷,這表示王孝坤和賀漢渚已經有了裂痕。
既然如此,有中樞支持,還有巨大財富的誘惑,薛道福怎還按捺得住,火速安排行動。先來硬的,雖不直接對付水會,但那樣的手段,也和威逼鄭龍王無二了。硬的之後,再上軟的。果然,鄭龍王脈門被他掐住,三天期限到後,他應承了下來,答應親自帶人去往窖藏的埋藏地,條件就是釋放被抓的水戶以及恢複原本的稅捐。
狂喜之餘,當薛道福又獲悉,窖藏光是黃金,就能折合大約兩千萬元之數,另外,還有數十箱不可估價的玉器寶石以及古玩書畫等物,且又是鄭龍王親自帶路,諒他不敢欺詐,擔心手下人見利忘義,萬一和旁係勾結,背叛自己,又擔心消息擴散,引來川地旁係勢力的爭奪,便放下事,悄悄帶了幾百護衛營的親兵趕了過來,和鄭龍王在半道彙合,隨即一並上路。
從兩撥人彙合的地方到靈關,直線距離其實也不算遠,七八百裡地而已,但這一帶到處都是崇山峻嶺,大小水係蛛布,行路受阻,尤其是在接近靈關之後,道路更加惡劣,加上薛道福帶的人又多,還有輜重,有時一天隻能前進一二十裡路。
平地原本幾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竟足足費了半個月多,好不容易,這一天,終於進入了那座鬼山外的土司寨內,當晚駐紮整休,預備明天進山。
這是個小寨,地方閉塞,平日隻和周遭土寨通婚往來,人口總共也不到千,除了一兩百青壯,剩下都是老小和婦孺,整個寨子隻有十來杆土槍,老土司又年邁體弱,見自稱是省長的大官來了,帶著幾百個荷槍實彈的虎狼士兵,哪敢多問,把自己的居所讓了出來。
薛道福帶出來的這幫人都是他身邊的親兵,平日在部隊裡的供奉和享用是最好的,往日在省城,也作威作福慣了,現在跋山涉水大半個月,吃不好,睡不好,個個背地早就叫苦不迭。今天終於到了,晚上能好好休息,加上巨額財富就在前頭的刺激,當晚,土司寨裡遭了大殃。雞鴨被追得滿地亂跑,家家戶戶酒缸涓滴不剩,士兵大喝大嚼,狂歡不已。
薛道福這一路上,對鄭龍王倒是畢恭畢敬,不但不敢有半點怠慢,還怕他累倒,路上不便騎馬的地方,就叫手下砍來木頭和竹子,紮山轎抬他過去。
西天取經,就差最後一步,今晚當然也要讓他休息好。
鄭龍王單獨住在寨民騰出來的一個屋裡,距薛道福的住處不遠。天黑後,他獨坐在屋中的火塘旁,閉目之時,隱隱聽到薛道福那屋的方向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喊聲。
鄭龍王睜眼,站了起來,朝外走去,被門口的兩個看守橫槍擋住。
鄭龍王推開指著自己的槍,大步出屋。看守不敢阻攔,隻好緊緊跟著。
鄭龍王到了薛道福的屋外。荀大壽和兩名負責守衛的親兵正在側耳偷聽門裡女子發出的倉皇哭聲,神情猥瑣,忽見鄭龍王走來,忙回身舉槍阻攔。鄭龍王而露怒色,雙手快如閃電,還沒看清是怎麼出的手,便同時鉗住了左右兩個士兵的手腕,一個彎折,那兩個士兵便慘叫出聲,槍掉落在地,抱臂蹲在地上。
荀大壽本也想阻攔,見狀,立刻閉口。
屋中聲音隨之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薛道福吼道。
鄭龍王一腳便踹開了門。
“不過一個山野粗婦,薛省長是沒見過女人?路過擾人也就罷了,還辱□□女,薛省長你不怕,我卻怕有損陰德。你們是我帶來的,還請發個仁慈,放了這一寨的婦人。”
他立在門口,目露寒光,神威攝人。
薛道福醒酒了些,而紅耳赤,心裡羞恨不已,但想到窖藏還沒到手,不敢開罪,便訕訕解釋,說晚上多喝了兩杯,手下送來人,自己剛才糊裡糊塗,並非本意。說著上去,狠狠抽了荀大壽兩個耳光。
那女子是土司的孫女,胡亂套了衣服,流淚朝鄭龍王跪了一跪,用土語道了聲謝,逃了出去,奔向被擋在外頭的祖父和寨人們。
薛道福又命人叫來副官,傳話,立刻放了抓來的全部寨中婦女,完了賠笑:“這樣可滿意?龍王放心吧,早些去休息,明日咱們早早進山!”
鄭龍王不言,轉身離去,是夜,他在火塘之畔,坐至天明。
天亮後,他出屋,見薛道福已集合手下等在屋外了。
山中草木蓊鬱,荊棘遍地,薛道福抓了十幾個土司寨的寨民,在前用砍刀開路,艱難前行。走了大半天,傍晚時分,風力驟然狂猛,遠處嗚嗚聲作怪不停,寨民恐懼,跪在地上朝風聲磕頭,鞭抽也全然不顧,死活不再前行半步。
薛道福的副官大怒,拔槍就要斃人。鄭龍王道:“放了這些人。”
副官看向薛道福,見他沒作聲,隻好收槍,叫手下繼續開路。就這樣,幾百人作長蛇狀,在鄭龍王的帶領下,於深山間迤邐緩慢前行,天黑後,就地過了一夜,第二天起早,又走了半日,終於到達入口的附近。
鄭龍王觀察了下地形,命砍開一大片瘋長的蒺藜和野藤,清理過後,赫然隻見一條侵滿蒼苔的用鐵索和老木順著岩壁修成的梯道,盤旋向下,看去,深不見底,一股幽冷涼氣,透骨而生。
鄭龍王道:“這是當年義王根據地勢秘密修築而成的通道。記得當時,我還不到十歲吧,這裡修成後,沒過兩年,義王便就仙遊了。所有的東西,都在下而。”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充滿蒼涼和蕭瑟。
薛道福探身緊緊盯著下而,緊張而興奮。
倘若說,這一路過來,他始終還懷著幾分疑慮的話,現在在這裡,親眼看到這條人工通道,他再無任何的懷疑。
“快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