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裴行端像是累壞了,兀自笑完,黑漆漆幽深的眸子又泠然然地盯著桑渴看了一會,欣賞完她咬唇無助的模樣之後,緊接著再度將頭搭上她的頸窩,似貪非貪地嗅了嗅。
牙齒有點忍不住想咬上她露出淡藍色血管脖頸的衝動。
“桑渴。”
“你身上好香。”他說。
像條狗似的。
許是喝了酒,他聲音聽上去比平時要更加沙啞難耐。
空氣中漂浮著名為躁動的因子,但是又被隱忍中和了。
這年她18,盛夏將至,夜色黯淡、燈火垂垂,一半是理智一半是貪欲。
桑渴腳下有點虛飄,上肢不自覺變得僵硬,她忍了十秒鐘,十秒鐘後理智占了上風,她紅著眼,顫著聲說:“你走。”
聞言,裴行端手臂箍住她的力道儼然又加重了三分,雙臂自然攀上她的肩頭,剛想跟她好好安安靜靜呆一會的念頭又被攪散,他說:“你要我走哪去,走到你的床上去是嗎?”
他笑得邪性乎乎的,又是微微抬眼:“桑渴,我喝了酒,你彆逼我做些不好的事。”
桑渴有被唬到,體溫開始升高,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氣了。
裴行端不見得比她好多少,他體溫燙人,眼底還隱約泛著紅血絲,整整一天一宿沒睡了,且來之前喝了不少的酒。
臥室裡燈光太暗,兩個人靠得太近。
窗戶緊閉,密不透風,空氣中是隱隱約約浮沉的皂角香,還有酒氣。
兩股截然不同的味道在狹隘環境中交彙碰撞,一時間竟分不清,氣氛是曖/昧還是焦灼。
桑渴棉白色睡裙的背麵已經被滴著水的頭發儘數攪濕,她臉上血色全無,心口憋著團氣。
饒是她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被他說醜,但現如今隻要是跟許慧扯上關係的,聽來她還是覺得難受,以至於她忍不住想用手捂住臉,想將自己的臉在他麵前藏起來。
就像多年前,在中學教室外麵的走廊,牆角落裡織結著蛛網,藤蘿花不留神已經墜到了花台下邊,跟灌木纏扭在一起。
周圍全是看戲的麵龐,不屑惡意的哄笑。
裴行端也是這般輕鬆地說出她又臟又醜,讓她滾遠點的話。
一邊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驕
子,一邊是孤單零落的自己。
他是那樣輕易地就能撕碎她美好的幻想。
但是此刻,她的手臂被裴行端牢牢圈在懷裡,臂彎滾燙,她動不了。
這個動作維持了足足五分鐘,桑渴的腳已經徹底麻掉了。
“我害怕。”桑渴終於忍不住說,“你鬆開我吧,我求求你了。”她真的要哭出來了。
裴行端一動不動,最後桑渴像是找到了什麼突破口,看著他形狀精致的耳廓,眉間眼梢,她紅著眼睛,繼續說:“許慧...會難受的。”
“你這樣,她會難受的。”
過了一會,裴行端像是才聽見這句話似的:“那是誰?桑渴。”
“你在說什麼?”裴行端大腦已經徹底被酒精占據了,現在裡邊隻剩下泥濘還有手下邊溫溫香/軟的肩膀觸感。
在聽見許慧後,他手下邊的力氣不僅沒有變小,反而變得更大。
桑渴在掙紮,但是掙紮不掉。
察覺到桑渴在亂動,裴行端的頭從她的頸窩抬了抬,目光已經不甚清明了,他啞著聲音說:
“就讓我抱一會,一小會。”
“桑渴。”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隻要你乖,我的命都是你的。
*
不知道是誰的夢境,窗外蟬鳴聒噪,吵得人直捂住耳。
五年級的一堂作文課,老師在黑板上唰唰寫下作文題目:什麼是愛。你理解的愛。
下邊的小同學見後紛紛交頭接耳。
桑渴坐在第一排,那年她梳著羊角辮兒,坐姿端正,埋頭寫字,一筆一劃字跡小巧:愛是對他好,想看見他在人群裡露出最最開心的笑。
裴行端坐在教室最後,孤零零一張桌子。大半節課過去了,他儼然剛睡醒,看見黑板上的幾個大字,以及視線不自覺滑過教室前方某個女孩兒筆直瘦弱的背影。
他眼神偏執,字跡潦草,橫七豎八像是鬼畫符:愛是把她關在家裡,哪都不許去,隻能對我一個人笑。
*
那夜,裴行端抱著桑渴,稀裡糊塗地睡著了。
等到他再睜開眼,視線聚焦在天花板,看見上邊掛著一串年代久遠的天藍色風鈴時,裴行端先是微微一愣,緊接著他坐起來,揉了揉生疼的眉穴,意識稍稍回籠,然後他才突然注意到被自己壓了一
夜的姑娘。
桑渴一整夜都被他壓在身下。
此時此刻,時間才堪堪走過破曉,天空還是黑乎乎的,像是打翻的墨水缸子,魚肚白隻占據一小塊角落,晦暗濃稠的墨黑,極致的純白。
就像是桑渴不小心露出來的小腿腳踝,輕輕膽怯地靠在他黑色的褲腳旁,簡直一模一樣。
即便睡著了,桑渴的眉頭依然緊鎖著,顯然,她睡得很不安穩。眼瞼處是乾涸住的淚痕,還有被裴行端不小心壓出來的指印。
裴行端一瞬間腦子裡在想,她真的好弱啊,哪哪輕易碰一下就是一道紅痕。
天還沒亮,裴行端一動不動地,盯著桑渴看了好久,末了捂住頭,忍不住癡癡地笑。
沒想到,最後還真走到她床上去了。
昨夜發生的事,一半清晰一半稀碎,他記不清了。
小小板床,睡一個桑渴都空不出多少地兒,裴行端一覺睡到自然醒,竟然一點都沒覺得擠。
*
桑渴是被鬨鐘吵醒的,醒來後家中就隻剩下她一個人,裴行端已經離開了,他留在臥室裡的氣息也漸漸變淡,直至消逝。
桑渴在床上呆坐了會,等到第二輪鬨鐘又開始叫,她像是猛地被上了發條似的,衝下床換衣服洗漱。
去學校的一路上,桑渴沒見到裴行端,就連張駿他們也沒見到。
後來桑渴才知道,那天他們為了去遊泳館報名比賽,集體逃課了。
*
後來的幾天,在走廊冷不丁看見許慧經過,桑渴還是會下意識躲避。但是視線又忍不住停留在,她胸前凸起的兩團。
繼而聯想起那個浮躁夜晚,又大又白的字眼。
但是蔣蘭又說:“桑渴。”
“你那裡看起來形狀好好,像兩個小桃子。”
“我們什麼時候去公共澡堂呀,我幫你搓澡。”
兩個女孩子臉對臉,午休之餘悄聲說著臉紅心跳的話題,桑渴永遠都是被動的那一個,她聽見後隻會漲紅臉,不停搖頭。
每次這樣,蔣蘭也不生氣,隻會說“桑渴,你小氣。”
這樣的場麵,又不知被教室後麵的某個人,看了多少進去。
*
桑爹那天回到家,很意外地,他又帶了兩個人回來做客,是桑渴遠在省城定居的舅舅還有舅母。
雖說桑渴她
媽為了生下她,早早走了,但她跟父親一直都跟舅舅一家有著比較好的往來。
桑渴發現爸爸這次出去送貨,一趟來回竟然長達半月那麼久,比以往多了好些天。
不過一看見舅舅舅母他們,桑渴猜測可能是爸爸又順道去了一趟省城,將他們接到家裡玩幾天。
隆城不是沿海城市,但是城內有一條擁有近千年曆史的古城河,每到春夏之交,全國就有許多人慕名來旅遊玩樂。
舅舅舅母一雙璧人,結婚剛滿三年,還未生子,對於桑渴也很親近。
桑爹回來當天,桑渴愣是沒看出父親有什麼不對,除了——
他突然剃光了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