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 2)

偏執著迷 錐花 12959 字 7個月前

Chapter35

在桑渴近十年蒼白哭喜的陳舊印象裡,裴行端從未哭過。

隻有堪堪一次,桑渴偶然撞破他通紅的眼睛。

豔陽天,火辣辣的太陽炙烤地麵。

八歲左右的男孩子伶仃孤弱,縮在牆角落裡,後背疼到青筋抽搐,頭顱上滿是冷汗。

他的手指機械地、自虐般的不停摳挖水泥地麵,指甲蓋被粗糙的水泥地磨禿、磨爛,磨出血。

無人知曉他的後背上是淩亂交叉的鞭痕。

他原不想哭的,可是太疼。

生理性溢出來一連串的淚水,聚集在眼眶中,可硬生生是落不下來。

他像是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獸,孤單舔舐著傷口。

忽然——

“呀,你?”

耳畔忽然傳來訝然軟軟的呢喃驚呼,男孩子驀然瞪大了雙眼。

年幼的小女孩穿著潔白的吊帶小背心,淺藍色的小短褲,梳著羊角辮,背著一個自製簡易的魚竿,小竹筐。

她路過的時候,無意撞破了躲在牆角,通紅著眼睛的裴行端。

*

二年級的暑假,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很慢。

原野一眼望不到儘頭,就連天上的雲朵都是慢慢悠悠地在飄。

哪怕這幾年來工業急速的發展,生活日新月異,但是小城的日子仍舊不緊不慢。

男孩子聽見聲音,淩虐手指的動作停下,猛地抬起頭。

兩張稚嫩的臉,相隔不到一公分。

桑渴被那雙透著狠意、猩紅的眼眸嚇得朝後趔趄。

裴行端看見女孩後,愣了一秒,緊接著慌張站起來,不自覺去用力揉弄通紅的眼睛,但似乎越掩飾反而越彌彰。

剛才一瞬間的對視,桑渴認出來了,雖然隻是電光火石的照麵。

是他...

那個在城橋上....

她偶然遇見的那個少年。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雖然此刻紅彤彤的,但仍舊漂亮精致極了。

男孩比她見到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

桑渴站穩後,察覺到他的凶勁兒,還想湊近他說些什麼,結果男孩子卻像是領地被侵犯到似的猛地推開她。

桑渴被使了大力氣的手掌推出一米多遠,瘦削的肩膀泛出一道紅印,她吃痛小聲驚呼,腳踝也磕到了邊上的石塊。

裴行端是腦子一熱,一

時衝動才推了她,推完她回過神女孩子已經被推開好遠,他盯著自己的手掌一陣無措啞然。

緊接著他收回手,抿唇想走,腳步又突然停下。

因為衣擺被桑渴抓住了。

八歲的裴行端大口喘著氣,慢慢扭過頭,望見小豆丁似的女娃娃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揪住他的衣擺。

桑渴丟下魚竿,用另一隻手手摸口袋,好半天她終於從褲子口袋的最裡麵掏出一顆已經被熱化的果糖。

“給...”她語氣小心翼翼的,對他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的寶貝,“爸爸從外地帶回家給小渴吃的,給你。”

她似乎不覺得疼,腳踝那兒都蹭紅了,仍然笑著給他遞糖。

那雙細長勾人的眉眼,一下子讓裴行端回憶起他曾經養過的小貓,同樣的無辜,清澈,誘他淪陷。

裴行端愣住了,不知道當時一刹那間湧入腦海的是都是些什麼滋味。

他的臉色變了三變,饒是眼睛紅成那樣,也仍然倔拗的不肯落下半滴眼淚。

可那時自由自在天真爛漫、不經常哭泣的桑渴並不知道,他那是要流淚的征兆。

桑渴隻當是他受了誰的欺負,不開心。

紅紅的眼睛,總是比波瀾不驚的黑眸要惹人愛惜得多。

*

那,最後。

那顆糖,裴行端要了嗎?

沒要。

男孩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緊,腦海中翻滾過無數念頭。

他最終還是沉下臉色,輕易就甩開桑渴抓住自己衣擺的手,皺眉盯著她,像是在俯瞰什麼令他避之不及的災禍。

桑渴的手啪嗒一聲離開了攀附,甩在了自己的大腿邊緣,連帶著那顆糖——

珍珠粉外殼包裹著的糖,掉落在了草坪裡。

桑渴驚呼著急忙蹲下四處摸索,將糖果撿起來。用手擦了擦包裝袋上的灰土,再抬頭,小心偷看這個好看到像是神仙一樣的小男孩。

他....似乎不開心呢。

桑渴揉揉眼睛,重新站起來。

*

後來。

“我,我能和你做朋友麼?”

她瘸著腿,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後,試探著輕聲問。

可身前的人沒有絲毫應答。

男孩子下顎緊繃,冷著臉,大步朝前跨,滿腦子都是能不能滾,能不能不要跟我說話。

我會控製不住的。

可女孩仍

是固執地跟著他,從南繞到北。她背著的小竹筐裡是一隻死掉的小蝦。

她花了一整個上午垂釣得來的。

沒有誘餌,願者上鉤。

她喜歡那隻死掉的,發臭的小蝦。

男孩子全程一聲不吭,大步走在最前方。

桑渴仍不死心。

“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是新搬來的麼?我能跟你做好朋友麼?”

“你不喜歡吃糖...唔,那你喜歡吃什麼?我爸爸經常出去的,我可以讓他給你買。”

“你...”

她像是一隻複讀機一樣,屁顛屁顛跟在裴行端的身後。

像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隻怪那時的桑渴過於年幼,竟然看不出他的後背,手臂。

那印出血痕的鞭跡。

他疼啊。

以及,他那病態扭曲的觀念。

他不敢喜歡上任何美好纖弱的人,事物。

因為都會被無理由的掠奪。

從小就是如此。

隻要不喜歡就行了,不喜歡就不會難過了。

他一遍一遍地確認。

那年,裴行端八歲,他剛剛遭受完一場虐待。

這其實跟先前從記事起受到的冷眼沒有絲毫的區彆,不過是換了一個環境,換了一個施暴者而已。

同父異母的兄弟把他當奴仆、鳩占鵲巢的野狗。母親在那個家庭如履薄冰,沒有所謂的地位,傭人也能對他頤氣指使。

母親所謂的憐愛他,幫他脫離苦海,不過是送他到家鄉隆城,原本以為會是好的去處。

結果是另一個地獄,

人心畢竟是肉做的,但是裴行端的外公,那個經曆戰爭年代的老兵,似乎有一顆比堅鐵還硬、還冰冷的心。

女兒下賤墮落,為了所謂的真愛,跟下城曆練的有婦之夫,闊少爺有染,還生下了一個孽種,最後跑去北城逍遙快活,做了少奶奶。

小孽種身份敏感,送到他這兒寄養,征戰時染上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令他變得易怒易躁,甚至還動輒甩鞭打人。

他不喜這個小野種外孫,發病時就用他來做畜生對待。

裴行端無端就成了他鞭下泄憤的物品。

外婆呢?

外婆知道麼。

知道。

但是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

於是,她花了整整四年的時間,慢慢慢慢毒死了自己的老伴。

最後以

自殺了結一生。

而懸梁掛柱這樣淒涼的死法,竟然是她留給桑渴見她的最後一麵。

*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