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賤?
確實賤。
可不就是賤嗎。
放著私家專車不坐,非要坐兩個鐘頭密不透風的大巴。
頭暈嗎?難受嗎?想吐嗎?有人逼你嗎?
裴行端你賤不賤。
人都說不要你了你還上趕著舔,喜歡你時你不屑一顧,現在不喜歡你了你倒跟死了老婆似的,你究竟要臉不要臉。
說白了,你就是賤,人賤命也賤。
就是個垃圾,敗類,畜牲。
現實比話本還要有戲劇感。
此刻旁座有夫妻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妻子怒而失態,尖聲罵:“你有什麼用?當初我真該聽我爸的話,不嫁給你,一點用都沒有,真是個廢物。”
好麵子的丈夫瞠目,連忙將妻子的嘴巴捂住,怪叫道:“你瘋了!”
裴行端眉骨稍動,慢慢將眼睛睜開,頭微微側著,欣賞那丈夫的氣急敗壞。
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後,隔壁又傳來手背拍打的聲音。
“有什麼事不能等下了車回去再說!?”
“...”妻子惡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連最後的一絲噪音也消了。
裴行端漠然將視線收回,本能地咽了咽口水,看向縮在裡座的桑渴。
她今天唇色偏淡,本就小小的一隻,套著厚重的軍大衣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人小。
裴行端突然有種強烈的,想將她攬進懷裡的衝動。
隻要能抱著她,隨便從她嘴巴裡蹦噠出什麼難聽的話,都隨她。
不論她說什麼,他都認了。
但...
裴行端舔了舔乾涸的唇,目光苦澀。
他不能抱她。
*
思緒像亂麻一樣,車子又是一個停刹,緩停靠站台後接納一波新的,送走一波舊的。
身畔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緊接著,“謝謝你啊,小夥子。”
他居然給一個老太讓了座。
桑渴能感知到身邊換成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因為聞見了她身上濃濃的老年香水味。
裴行端站起來,頷首,單手吊著一隻手環。
桑渴頭朝裡偏,五指死死揪住衣裳,咬唇,肌理泛
白。
不知過了多久。
“彆咬了...疼。”從身側傳來的聲音低啞,單手掛在吊環上的裴行端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想怎
麼罵我都行,彆跟自己過不去。”
“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犯不著。”
老太太橫在他們兩個中間,虧得她耳朵不是特彆好。
老媼坐著假寐。
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桑渴兀自對著窗,仍一絲一毫不願意看向他。
無論是眼神亦或是動作。
熱臉貼冷屁股。
他心慌亦覺得窒息。
周圍安靜得似乎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聲。
裴行端喉結翻滾,唇瓣動了兩下,他不說話了。
*
車子越往下邊開,這條乾線的人也就越少。
走道漸漸已經沒有什麼站著的人,座位也稀稀落落空著。
越過冗長的隧道,前途一片天光大好。
陽光很茂盛,攀著車廂瘋漲。
桑渴還是固執地盯著右邊的車窗,這種情況下她壓根睡不著,也沒法睡。
即便有窗簾遮蔽,光芒也遮擋不住。
裴行端仍然站在那處,桑渴知道。
因為她的頭頂上方一直都有一團黑色的陰影。
車廂搖搖晃晃,行行停停。
老太到站了,顫巍巍站起來,臨走前跟裴行端道謝:“小夥子,你坐啊。”
語畢還從布包裡翻了翻,最後翻出個黃皺皮綠葉子的的橘子,“送你個橘子,拿著罷。”
就這樣,裴行端懷裡莫名其妙多了隻橘子。
他其實有點不舒服,斷斷續續一陣一陣的惡心感,暈車暈得頭漲,不想吐隻想睡覺。
可是他又怕就這樣坐回原位去,桑渴會露出一身的尖刺,鬨著要推開他。
考慮良久,他最後選擇攀著吊環,坐到了桑渴身後。
裴行端一坐下就將身體朝前傾,頭抵著椅背。
他閉上眼睛,試圖將體內的惡心感強壓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
“桑渴,咱倆就像這樣好好說說話,行麼?”
透著濃濃討好商求意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渴百無聊賴,正用食指在窗戶上沒有節奏地亂敲,聽見後手指動作驀然停下。
“這兒也沒彆人,我們把所有話都說清楚,好不好?”
“你恨我的,怨我的,你統統都告訴我,我都認。”
聲音不高不低,她剛剛好能聽見。
恨什麼,怨什麼,要說什麼?之前說的還不夠多嗎?
沉默。
沉默。
還是沉
默。
裴行端心麻了半截,車子一顛一顛的,像是能把人的五臟六腑都創錯位。
但饒是他低聲下氣地求她,女孩子仍然不發一語,沉默是最高的輕蔑不是麼。
俗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更何況是他這樣罪大惡極的。
又有什麼資格呢?
想到這兒裴行端自嘲地咧咧嘴,歎息著不再多言。
他說的那些,桑渴都聽見了,但是她還是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狠心地將頭靠在車窗。
車子顛簸啊顛簸啊,頭撞在上麵一下又一下。
但是下一秒,有一隻大掌忽然從後麵伸過來覆蓋在車窗玻璃上。
緊接著頭再度撞擊的,是柔軟的掌心。
桑渴呼吸一滯。
可是思緒百轉千回,她喘息著竟也學多年前的他,狠狠將自己的頭朝下按壓。
疼吧。
可疼了,疼極了。
連帶著桑渴的視線也有些變得模糊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中間隔著一個座椅,青年的頭靠著女孩的肩膀,製造浪漫的假象。
*
最後桑渴還是在顛簸中稀裡糊塗地睡著了,而裴行端那隻胳膊也徹底酸麻掉了。
整整一個小時。
他們之間全無交流。
車子快要停靠到末站時,已經過了正午。
太陽光消減了五分灼然,外邊的風依舊釀著冷意。
桑渴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頭已經靠在了裴行端的懷裡。
他竟然悄無聲息地從後麵坐回了前麵。
她一陣警覺,緊接著開始自下而上看裴行端,那個人的下巴被衣領包裹著。
一如既往好看的眉眼,離經叛道的樣子。
易怒易喜,驕傲矜貴,讓她捉摸不透,也愛不起。
最後,桑渴從心底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將眼睛垂了下去。
裴行端知道她醒了,但是他沒有想過,桑渴居然沒有推開他,不僅沒有推開反而還乖乖順順地維持原樣賴在他懷裡。
他有些激動到失語。
緊接著。
“到了麼。”桑渴問,揉揉眼睛,語氣稀鬆平常。
“快了...還要睡嗎?”他緊趕著問。
“不睡了,睡飽了。”桑渴又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雙臂窩在心口,一齊感受下麵另外一顆心臟的律動。
舒服
倚靠了一會兒。
“我以前做夢都在幻想這樣的場景,你知道麼。”桑渴的口氣有些繾綣茫然,說著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車窗,光芒從指間縫隙撒漏,桑渴眯起眼。
女孩子頭發細軟,劃在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