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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的標題加粗加大,何曉芸一眼就瞥見上麵的題目,《當代女性榜樣——從山村走出的女狀元》。

雖然跟後世的“震驚!吧啦吧啦”無法相比,可她身為當事人,看著還是覺得特彆羞恥,特彆想捂臉。

而且她是第三名,隻不過前幾名裡就她一個女性而已,怎麼就把女狀元的名頭安在她身上了?

許蘭香把報紙抖了抖,拿起來就讀:“本報記者近日采訪了……”

“嫂子彆念!”何曉芸連忙阻止她,一臉窘迫,“上麵寫得太誇張了。”

“哪裡誇張了,我看很符合事實。”許蘭香不以為然。

她對張團長愛人說:“您說巧不巧,咱們剛說起曉芸的通知書,就送來了。這裡頭還有些曲折呢,曉芸她謙虛慣了,總以為自己的成績跟彆人比起來不算什麼,填誌願的時候,並沒有填首都大學,是後來成績出來,學校老師特意找上門,請她改的誌願,所以通知書才來得比彆人晚些。”

“我就說嘛,”張團長愛人笑著說,“我家那小子,成績差多了,名次都排不上,他都有學校讀,曉芸還不得被名校爭著搶著要?能上首都大學,那是有真本事的,什麼時候曉芸跟魏營長要請客,可得記得叫上我。”

“嫂子願意賞臉,我高興都來不及。”何曉芸笑道。

張團長愛人又笑了笑,似是想起什麼,忽然喲了一聲,“都這個點了,我還有糖沒分完,你們聊著,我到樓上去走一趟。”

說完,她與何曉芸跟許蘭香告彆,並沒有看同來的那兩人,便走了。

之前她是不知道那兩人打的什麼主意,隻以為她們想要湊個熱鬨,才與之同行,要早清楚是這樣的糊塗人,才不會摻和進來,還害她差點兒壞了跟人的交情。

魏營長夫婦二人,一個年紀輕輕,是團裡最年輕的營長,一個考上了全國一流學府,將來前途不可估量,怎麼會有人故意與他們交惡?

她臉色不愉的想著,回去後可得跟老張好好說道說道,放任這樣的糊塗蛋到處惹事,想來她們的愛人也不是什麼明事理的人。

張團長愛人走後,那兩人站在那,臉色忽青忽白,精彩紛呈。

許蘭香看了她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可惜了,我們這兒沒有糖吃,讓你們白跑一趟。”

她們表情僵硬,勉強說了兩句客套話,急匆匆離開。

何曉芸輕輕搖了搖頭,她都替她們覺得尷尬。

傍晚,魏建偉下班,剛推開門,就聽到何曉芸殷勤地說:“你回來啦。”

那聲音跟摻了蜜一樣的甜。

他看向她,見她一臉燦爛的笑容,心情不由也跟著愉悅起來,彎了彎嘴角,問:“有好消息?”

何曉芸嘿嘿傻笑兩聲,原本想賣個關子,讓他猜一猜,自己卻憋不住,歡呼著跳到他身上:“我收到通知書啦!還上了報紙!我是不是特彆棒?”

魏建偉站在玄關處,外套都來不及脫,雙手托著她,走到桌邊坐下,何曉芸跨坐在他腿上。

“特彆棒。”他點頭讚同道。

何曉芸笑得眯起了眼睛,雙手摟在他脖子上,整個人晃來晃去,喜滋滋的說:“我也覺得很棒。”

她高興得像隻得到一大包小魚乾的貓兒,五官神采飛揚,本就漂亮的臉更加奪人眼球。

魏建偉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然後嘴唇下移,即將抵達目的地——

“媽媽!我回來了!”魏遠航小老虎一樣衝進來。

何曉芸連忙推開魏建偉,從他腿上跳下來,若無其事道:“回來啦,桌子上有糖。”

小孩見到媽媽坐在爸爸腿上,原本困惑地想要發問,一聽說有糖,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哇……哪裡來的糖?”

“彆人分的。”何曉芸邊說邊回頭看了魏建偉一眼,他仍坐在那兒,挑著眉頭盯住她,眼裡是明明白白的不滿。

何曉芸衝他吐了下舌頭。

不滿也沒辦法,誰讓那是他親兒子。

魏建偉看兒子一眼,又看看何曉芸,挺無奈似的微微搖頭,這才站起來,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過完年不久,清水河收到從部隊寄來的信,魏振興拆開信看了幾行,向來寡言的他,忍不住說了聲好,臉上也有幾分喜色。

王春花忙問:“什麼好?”

魏振興一時沒回答,繼續往下看。

王春花急得直拍他,“你這人,倒是快說呀!”

他匆匆把信瀏覽一遍,才說:“二兒媳考上了大學,是整個首都第三名,公曆二月份就要去首都大學讀書了。”

“真的假的?!”王春花瞪大了眼。

魏建華震驚道:“二嫂真厲害!”

王春花搶過信紙,掃了幾眼看不懂,拍到小兒子手裡,“讀給我聽聽。”

魏建華從頭讀起,馮秋月也抱著女兒湊過來聽。

信是魏建偉寫的,要是讓何曉芸寫,可不好意思說自己考了首都第三名,還上了報紙的事。

讀完之後,馮秋月驚歎道:“我聽說,咱們大隊今年有好些個人去考試,可是算上那幾名城裡來的知青在內,總共才考上了一個,曉芸可真厲害。”

“可不是麼。”王春花跟著點頭。

頭幾個月,恢複高考的政策一出來,他們這小小的清水河大隊,也熱鬨了一陣。

主要是那些知青,有下鄉早的,心知回城無望,已經在清水河結婚生子了,猛一聽可以考大學,心思就動搖了起來。

而他們的另一半,擔心他們考上大學回城之後,就拋家棄子,再也不回來了,自然不願意。

於是那些日子,時不時就聽到那幾戶人家家裡哭天喊地的鬨騰。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那幾人最終都沒考上。

那麼難考的大學,讓兒媳婦考上了,多長臉的事,王春花高興了一陣,想起一個問題,“曉芸去上學,小航是不是就沒人照顧了?要不把他接回來?”

魏建華道:“您彆瞎擔心了,二嫂上學,小航也上學,等小航放學的時候,二嫂也回家了,這不正好嗎?況且還有二哥在。”

“就你懂得多,”王春花道,又指使他,“還不去給你二嫂家裡報喜?”

“知道了。”魏建華癟著嘴往外走。

“等一下,把牆角那棵筍帶去。”

何曉芸其實也給自己家寫了信,隻是李月桂暫時沒收到,聽到魏建華報的喜,她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你說曉芸也去考大學,還考上了?!”

“對呀,”魏建華說,“二嫂考了第三名,是整個首都第三名啊,要是在咱們這兒,說不定得排第一!”

“哎喲我的老天爺……”李月桂捂著胸口,喜得不知該說什麼,嘴裡不住道,“這丫頭這丫頭……這麼大的事也不說一聲!”

瞧她高興得眼眶都有點紅了,魏建華撓撓腦袋,說:“二嫂大概是怕您擔心,嬸兒,我先走了啊。”

李月桂回過神,忙說:“嬸子這裡有一包紅棗,給你帶回去。”

“不用不用。”魏建華連連擺手,轉頭就要走,卻被李月桂一把扯住了手臂,他又不敢用力掙脫,窘迫地推辭了好久,最終還是抱著包棗子回去了。

她走後,李月桂在自家院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一會兒高興地笑,一會兒又嗔怪何曉芸不事先說一聲。

如此過了許久,她下了個決定,明日一早就去買串鞭炮放,要是有人來問,她便能得意洋洋地把這個消息宣傳出去。

之所以要這麼張揚,也是因前些日子有件事把她給氣著了。

說來湊巧,此前清水河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就是知青章玉容。

她曾準備與魏建偉相親,後來卻被何曉芸截胡的事,至今都還是隊上某些閒人的談資。

之前她雖說是知識青年,可是在那些人眼中,與他們這些泥腿子也沒什麼區彆,城裡來的又怎麼樣,不還是得下地乾臟活累活?

可眼下她考上了大學,馬上能夠回城,以後還是文化人,彆人看她的眼光,立刻從帶點酸意的鄙視變成了仰視。

那些閒言碎語的風向也變了,說她幸虧沒有在鄉下地方結婚生子,不然哪能考上大學?

甚至還有人說,是魏家沒福氣,放跑了這麼好的兒媳婦。

這話聽在李月桂耳裡,可不把她氣壞了?現在魏家的二兒媳是她女兒,那些人這麼說,不就是說她女兒不好嗎!

雖說她也承認那位章老師確實不錯,看著斯斯文文的,跟他們鄉下人不一樣,但要說她比自己女兒強,李月桂是肯定不同意的。

這不,他們家曉芸也考上大學了,還是女狀元哩!

看那些長舌婆娘還有什麼話好說,酸死她們!

轉眼到了二月份,大學開學,魏建偉陪著何曉芸一起去報到。

首都大學距離部隊家屬區不算遠,但也不近,需要倒一班電車。

何曉芸跟參觀公園似的,一臉興奮地東張西望,這可是全國一流的學府,上輩子,她隻在校門外遙遙看過一眼,一想到今後能在這裡學習四年,她就止不住雀躍。

幸好魏建偉理智尚在,把她按時送到了集合報到地點。

何曉芸讀的是中文係,按理說這樣的文科專業,女性會多於男性,但他們專業二十來個人,隻有四個女生,可見現在這個時代,女性想要讀書,還是比男性難得多。

何曉芸找了個位置坐下,沒多久,旁邊又坐下一名女生,好奇地看了她幾眼,主動開口:“我叫柳陽陽,你呢?”

“你好,我叫何曉芸。”她笑著說。

“何曉芸……”柳陽陽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忽然睜大眼睛,“你就是報紙上說的女狀元!”

她的聲量不小,引得周圍好幾個人看過來,何曉芸忙噓了一聲,小聲道:“報紙都是亂寫的,當不得真。”

柳陽陽一臉興奮,也跟著壓低了嗓音:“我把那篇報紙讀了好幾遍,還剪下來貼在牆上,你太厲害啦!”

看她滿是星星眼,一臉迷妹見到偶像的表情,何曉芸哭笑不得。

“你是怎麼考的,能考那麼高的分?我覺得那些題目都好難哦,好幾個不會做,我哥哥天天說我是小豬腦袋,肯定考不上大學,幸好考上了,不然會被他笑死。”

何曉芸含笑聽著,看她年紀應該不大,還是少年模樣,說話的語氣和內容也證明了這點。

“你剛讀完高中嗎?”她問。

“嗯嗯,”柳陽陽連連點頭,“去年夏天高中畢業,原本要到南方插隊,還沒出發,就通知說恢複高考了,我還想到鄉下去體驗生活的呢。”

她一臉好奇與天真,是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人才擁有的特性,想來那些下鄉的知青,在出發之前,都和她一樣擁有滿腔熱血,然後被生活中的艱辛苦難慢慢磨滅了。

“你會住學校宿舍嗎?”柳陽陽又問她。

何曉芸搖頭,“我跟家人住在一起。”

柳陽陽聽了,高興起來,“我也住在家裡,好在有你,我就不是單獨一個人了!”

先前她了解到,班上另外兩個女生都是住校生,怕自己不合群,也想住宿舍,可是家裡人不同意,她為此不開心了好久。

何曉芸看得出,她對人不太設防,寥寥幾句,就透露出其家境不錯,是首都本地人,家中還有個哥哥,一家人都很疼她。

她聽著有些感慨,十七八歲的年紀,充滿活力,多令人向往啊。

頭一天報到不需要上課,隻點了名,各自領到書便可以回家。

何曉芸跟著人群走出教學樓,一眼見到魏建偉站在不遠處的花壇邊,仰頭望著樹上一隻鳥。

他穿著身利落的軍裝,身姿筆挺,容貌英俊,在來來往往灰樸樸的人群中,彆提有多顯眼,偏他又表情冷峻,渾身散發著生人莫近的氣場,引得不少人隻敢遠觀,不敢靠近。

何曉芸臉上不自覺揚起笑,跟柳陽陽揮手道彆,輕快地向他跑去。

似乎有所察覺,魏建偉轉過頭來,見到她,周身冷硬的堅冰瞬間就融化了,如春風撫過樹梢,令人側目。

“是不是等了好久了,我就說讓你先回去。”何曉芸埋怨似的說。

魏建偉接過她手裡的書,“能回家了?”

“嗯,走吧。”

路上,他忽然問她:“每天乘車會累,要不要住校?”

何曉芸瞥他一眼,“我都不累,你累什麼?不會是你嫌天天見我見得煩,才想讓我住到學校去,眼不見為淨吧。”

魏建偉捏捏她的手指,“胡說。”

何曉芸哼了一聲。

見狀,他隻得又說:“怕你太辛苦。”

“辛苦我也願意。”何曉芸道,大學是她夢寐以求的象牙塔,家裡又是她可以全然放鬆的港灣,在這兩地方之間來回奔波,她甘之如飴。

魏建偉伸手刮了刮她鼓起的臉頰,帶著親昵與討好。

雖說是他開口問她要不要住校,但若論起不舍,他隻會比她更不舍,他的大方隻是假大方罷了,說不定到時候,半夜來學校翻牆進去見她的事也做得出來。

第二天,何曉芸正式開學。

天不亮的時候她就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魏建偉把她禁錮在懷裡不讓亂動,這才又朦朦朧朧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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