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瑾進了屋, 卻見小姑娘坐在榻邊看著他,顯然是被方才的動靜給驚醒的。
“我都不曾見過那婆子……”小姑娘略有些慚愧道。
“你要見她做什麼,不過是個下作人。”君楚瑾坐到她身邊, 將她抱坐到自己腿上, 攬著她也不嫌熱。
小姑娘則靠著他肩膀, 道:“那您是怎麼知道她送的衣服是府裡為女客準備的衣服?”
君楚瑾對她道:“我自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可你的衣服與首飾一向都是我挑選的, 那衣服麵料中等,成色卻已經很舊, 顯然是放了很久, 府上又沒有其他女眷,自然隻可能是為女客準備的。”
小姑娘恍然地點了點頭, 說:“我往後必然也會向宋嬤嬤多多學習, 好替您分憂。”
君楚瑾摸了摸她腦袋, 道:“哪裡有那麼多的憂要你來替我分, 在你來我王府之前,我的後院也不曾亂過, 你莫要胡思亂想。”
被一眼看穿想法的小姑娘則是羞赧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又把今日白天發生的事情與他細細說了一遍。
“宋嬤嬤同我說過, 真正的老師傅不是靠靈光一閃的機智來解決問題的,靠的是積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經驗,您說呢?”
君楚瑾道:“她說的不錯, 你不過是曆事太少, 多吃一些虧也算不得壞事。”
小姑娘如願地聽到他誇自己, 便露出抹淺笑來:“那我往後便跟著宋嬤嬤慢慢學行嗎?”
一開始也許她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但等她有了很多經驗之後,她就慢慢會懂的。
君楚瑾望著她,心底容納著小姑娘的地方便愈發柔軟起來。
小姑娘能為了他願意去理會這些事情,他亦是很高興。
這些對於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可他心裡同樣也清楚,想要叫她敞開心懷,就該讓她多遇些事情,多與不同的人相處,那樣,她便會真正融入在這個大家庭之中。
而不是永無止境地沉浸在那個被排斥的世界裡。
他想到那時候他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是以他總誤會她是彆有意圖的。
如今看來,她一直都是孤孤單單的小可憐。
好在他一直都在。
她現在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就充當她的勇氣和底氣。
等她慢慢長大,慢慢脫離那些陰霾,那時候她也許不會再如當下這樣依賴他,但她心裡會輕快明亮很多。
他雖不舍眼前這個黏糊糊什麼都聽信自己的小姑娘,但也想叫她做個正常人。
“如此,我正好也有一樁事情想要拜托給梅姨娘呢。”君楚瑾揚起唇對她說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沒想到她才喊了口號壯壯膽,他就立刻丟了個任務給她。
翌日,梅幼舒穿了件淺青地繡百花鑲珍珠雲錦裙,那裙麵上的花是以銀線勾邊,白羽填麵,又以珍珠鑲作蕊心,因天氣熱,她則外罩了件同色綃紗褙子,薄且微透,鑲邊卻是緞麵鑲接,上麵繡了姿態各異的蝴蝶,又以金線勾勒翅膀上的花紋,總得看來,一件單薄的夏衫,製衣服的人卻下了不少功夫。
穿在小姑娘的身上,略顯華麗卻不累贅繁複。
“真的要我去招待王家姑娘嗎?”小姑娘略是遲疑。
若君楚瑾口中的那個王家姑娘正是她所知道的那個,那位卻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名門貴女。
微珀笑了笑說:“我明白你的顧慮,隻是以你在王府裡的地位,招待她是足夠的。”
珩王殿下將她當做珍寶般對待,真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是他的心肝一般的人物。
叫她去招待來王府做客的人,自然是不差的。
前提是,來客並無異心。
單看王家姑娘把自己放在什麼地位上了。
待那王若筠來時,便瞧見接見她的竟隻有梅幼舒一人。
她緊了緊捏帕子的手指,麵上仍是淡泊。
“本該帶姐姐四處逛一逛的,可外麵天熱,這才選了這四麵通風的花廳與姐姐先坐下品茶。”
小姑娘的聲音甜軟柔糯,心想此地並無不妥,這才認認真真對那王若筠說道。
可她卻不知,她一身清貴、坦坦蕩蕩清澈澄然的姿態,絲毫不像個妾室該有的恭敬謙卑,反而叫人不喜。
當日王若筠喊梅幼舒一聲妹妹,是為了叫她難堪。
豈料梅幼舒今日喊了王若筠一聲姐姐,叫王若筠更加難堪了。
“妹妹是客氣了,隻是妹妹該謙虛一些的,珩王殿下到底還沒有娶妻,你這樣貿貿然替他做主,隻怕未來的珩王妃也會不喜。”她抿了口茶,悠聲說道。
梅幼舒淺淺一笑,說:“姐姐說的是,等王妃進了門後,我自然也就沒理由再過問這些了。”
王若筠臉色緩了幾分。
微珀便在這時給梅幼舒續了杯茶,梅幼舒才抿了一口,便忽然覺得有些惡心,忍了又忍,也沒能忍住掩唇欲吐。
王若筠見狀頓時遲疑地打量著她。
“妹妹這是怎麼了?”
梅幼舒這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又緩了口氣,道:“該是天熱的,沒妨礙的。”
可王若筠卻好似心裡埋了根刺。
“妹妹該不會有了吧?”她扯著唇角,故作打趣道。
梅幼舒沒反應過來,卻聽微珀接過了話道:“就是有了也不稀奇,咱們王爺疼愛姨娘,打姨娘進府那天開始就沒有喝一碗避子湯。”
“什麼?”王若筠臉上笑再掛不住了,蹙起了眉頭,極力忍耐到:“可是他尚未娶正室入門,如何能讓她先生下孩子?”
微珀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咱們王爺疼愛姨娘,想她先生下長子,說是姨娘的孩子必然會和姨娘一樣討他歡心,況且那種湯藥吃多了也傷身,王爺是舍不得的。”
王若筠被她這一番不要臉的話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梅幼舒則是無辜地看著對方的臉色由白變青,最後漲得通紅,羞惱裡去。
“原來他是想叫我替他氣走王姑娘。”梅幼舒頓時了然。
微珀道:“你看出來啦?”
“您方才在我茶裡放了什麼粉末,惡心了我一下,所以她以為我……有了孩子是嗎?”梅幼舒看向她。
微珀揚眉,她的動作快,可興許是離小姑娘太近了才被對方瞧見了。
“你既然看見了,為什麼還要喝?”她問道。
梅幼舒道:“我喊您一聲娘,您怎麼會害我?”
“若是其他人也這樣對你呢?”
小姑娘則是認真道:“我又不傻,其他人這樣做我是自然不敢碰的。”
微珀扯了扯唇角,覺得這小閨女傻得恰合她心意。
君楚瑾之所以能想出這個主意,多半也是得了小姑娘的啟發。
虧得小姑娘先前那樣一鬨,叫他一下子看清許多事情,也明白女子心底的柔軟與計較。
他既然知道了這點,自然也就知道了同為女子的王家姑娘的弱點。
雖這樣做對於一個姑娘家不太地道,但微珀說的全都是大實話,倒也不至於弄虛作假了。
而王若筠回去之後則是徹底把徐太後的說法從腦中抹去,寧死不肯嫁來珩王府。
王家雖然有這個期許,但也不至於真的要磋磨自己的女兒,後來也就作罷。
當天夜裡,君楚瑾便趁著風涼的時候將梅幼舒抱上了馬車。
奈何小姑娘睡得晚,又睡得沉,等她一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換了個地方。
一個沒有屋頂的……地方?
“我想給你換個大點的院子,裡麵的家具都讓工匠重新布置過了,也不至於叫你連衣服都放不下了。”君楚瑾見她醒來便對她說道。
以至於小姑娘都來不及驚訝,便先被他帶跑了話題。
“您好端端給我換院子做什麼?”梅幼舒問他。
“你不是想在院子裡種桂花嗎?不大一些,怎麼滿足你呢。”君楚瑾屈起指節敲了敲她腦門,“況且我已經弄了,該給的錢都落到了實處,現在想不弄都來不及了。”
梅幼舒心想也是,便爬坐起來正要下地去,結果她一起身才發現自己壓根就不在床上。
她這哪裡是躺在了床上?她這一覺醒來直接被某人搬來了船上。
而這船還隻是尋常漁夫撐渡的小船。
看著四周碧澄澄的水麵,梅幼舒的臉色微微發白。
“您……您帶我上岸吧……”
她轉身抱住了身邊的珩王殿下,怕得不行。
君楚瑾輕笑一聲,道:“我瞧你睡得這樣舒服,便想試試看把你放在船上,結果你還真的一點都沒有醒來。”
很顯然,他是故意的。
梅幼舒怯聲道:“我最近又沒有做錯事情,您不能這樣嚇我,會嚇壞的……”
君楚瑾抱著她,問:“你喜歡荷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