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筆友(2 / 2)

“咋不和小夥伴們一塊兒玩去?”

“我聽見你們吵架了。”聶衛民說,小家夥其實可斯文秀氣了,皮膚白白的,兩隻眼睛大萌萌的,就是瘦,脖子細的根條繩一樣。

“我們沒吵架,我們隻是聊會兒天。”

“你們可不準吵架呀,爸,我得告訴你,要是小陳同誌走,我一定跟著她一起走。”說完,小家夥臉一紅,轉身就跑了。

“我這兒子,咋總想著你要走?”

“你和孫工,肯定天天吵吵離婚。孩子的心魔,都是小時候種下的。”

聶博釗一想,果不其然:“陳麗娜,你可真是神機妙算。”

像基地這樣的家屬院兒裡,一般是兩堵火牆,到了冬天,為了省煤,也為了暖和,一家人基本就擠到一個炕上了。

畢竟基地全是年青的職工和乾部,還沒聽說哪家有老人的,一大家子團一個炕上,暖和。

誰知道今天聶博釗居然興師動眾的,就在燃小臥室那邊的火牆。

“小陳同誌,還有棉花沒,這邊床上也得鋪點兒東西。”他說。

“咋,你要跟我們分開睡?那正好兒,我多衲了床褥子了,回頭小被窩兒給你,自己抱過去啊。”陳麗娜今兒看起來不甚高興,不,應該說很不高興。按理來說,她一直都想跟她結婚,好容易這婚結了,她也該高興了吧。

今天扯證,就是一家人了,她反而不像平時那麼的,愛搭理他了。

這不,飯食上也有點兒湊和。

“中午總得整倆菜,怎麼又是麵條,還是八五粉的?”

一進廚房,聞到一股子土兮兮的味道,聶博釗忍不住就多說了一句。

豈料正是因為這一句,陳麗娜立馬就不高興了:“西紅柿算下來一顆就要一毛,雞蛋一顆算下來得兩毛錢,牛奶雖說不要錢,米酒可貴著了,一罐三塊錢,那是天價,高價麵粉一袋十塊錢啊,就這,還隻有八五粉,沒有精細麵了,聶博釗,你一個月工資才七十塊,我要敞開了吃,我還能買到大魚大肉了,咋,就你的工資,夠咱們吃幾天?”

“我算算,七十塊錢就算是海了吃,一個月也吃不完呀,就不能換成精細粉?”

“不成,生活費這個月定量得保持在三十塊,剩下的錢我還有彆的用處。”

“存錢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小陳同誌,我給你的七十塊,就是咱們的夥食費,你不能在吃喝方麵虧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瞧瞧,這才結婚,我就發現了,你們是一家人,就我一個是外人。”

“小陳同誌,你今天莫不是吃槍藥了?”

整天笑眯眯的後媽,用基地人的話說,對仨孩子比親媽還親,但這變起臉來,也夠聶博釗喝一壺的。他咋覺得,她話裡帶的全是火/藥味兒。

“既然娃由我帶,家由我管,收入就由我支配,我這個月隻能花三十,要存四十,你要不滿意呀,我當甩手掌櫃的,這個家,你來掌。”

麵盆裡的麵發起來了,八五粉這東西,是百分之八十五的細麵,加了百分之十五的麥麩,這樣的麵粉因為粗,擀成麵條確實不好吃,但要蒸成饃,粗沙沙的,倒是意外的好吃,至少二蛋就很喜歡吃。

為了能讓娃們不吃單純枯燥的麩麵饃,陳麗娜狠心挖了一大勺的清油,拿蔥花一嗆,抹在麵上,給娃們把饃蒸成了花卷。

“小陳同誌,你這存錢,是為了買縫刃機吧,你不是還問你筆友,直接走私過來的蘇國縫刃機是不是便宜點兒?”站了半天,聶博釗突然就來了一句。

“咋,好你個聶博釗,你居然監視我的私人信件往來?”說著,陳麗娜已經拿起了擀麵杖。

“爸爸又要挨打嘍,爸爸又要挨打嘍。”二蛋恰好從廚房門前經過,居然就吼了這麼一句。

止這一句,陳麗娜就猜得到,他原來估計沒少跟孫轉男兩個真刀真槍的實乾。

不過說句實話,要是物質豐裕的年代,兩口子之間所有的矛盾,都可以用金錢化解。

就比如說,上輩子的她要是生氣了,多金的聶博釗立刻就會打個電話到西單或者王府井,讓人把新上市的名牌服飾送到家裡來供她挑選。

人嘛,有多少氣,物質不能解決,但能分化。

但在這困難年代,所有的矛盾幾乎全來自於缺吃少穿,餓著肚子火更大,生氣了咋辦,武力解決一切嘛,誰叫現在崇尚的就是武鬥了?

陳麗娜上輩子,就沒少和聶國柱兩個拳腳相對的打過乾過呢。

聶博釗一看擀麵仗,立刻就舉雙手投降:“小陳同誌,咱們要文鬥不要武鬥,你至少先聽清楚了情況行不行?”

……

“你要從基地往外發信,看著是投到郵箱裡了,但事實上,這一批信都得送到阿書記那兒去,阿書記整個兒審過一遍才能發,你的信是發往塔城的,塔城就在口岸上,這個審查就更嚴格了,還好基地懂俄語的人少,也以為是我寫到邊防上的信,就送到我這兒了,要不然,傳到阿書記那兒,陳麗娜,我救不了你。”

“你這仨兒子不都得穿衣服,家裡空的跟還鄉團掃蕩過似的,你以為隻憑手衲,我就能給他們衲出源源不斷的衣服來?我當然得有架縫刃機,可是哈薩克倒爺的縫刃機要二百八十塊呢,我算了一下,如果有直接走私的蘇國貨,八十塊我就能買到,聶博釗,我的財禮才168,我還不值個縫刃機錢呢。”

“所以,你就冒冒然的,給安河山寫信了?想問他找一個便宜的走私縫刃機?”聶博釗順著就問開了。

陳麗娜就說:“咋樣嘛,你神神秘秘,不肯告訴我他的情況,我寫信去問問,順帶打聽個縫刃機,這沒錯啊。”

“他去年就死了,你以後也不要再往塔城寫信了。”聶博釗說。

上輩子的筆友了,要不是到了烏瑪依,要不是聶博釗提及,陳麗娜其實早把那個人給忘了。

但是,安河山幽默,風趣,是個言語諄諄的長者,也是個非常好的老師。

陳麗娜想了半天,說:“你早知道他已經去世了,瞞著不告訴我,你活該。”

這大姑娘,一來就歡歡喜喜的,當然了,領證的日子,雖然她不表露出來,但隻看行動,就知道她歡喜著呢,在廚房裡操持著,整個一個鍋碗鳴奏曲。

一下子,叫筆友去世這個消息給弄傷心了。

頓時就蔫噠噠的了。

“二百八就二百八,你要真想要,那縫刃機我想辦法給你買,但是俄語信件,往後絕不能再往外寄,就你會俄語的事兒,儘量的也彆在家屬們麵前顯露出來,我這兒,是完全信任你的,但家屬們是非多,總有好事者。”當然,也絕對不會給她接觸自己工作機密的任何機會。

“你不是一個月工資才七十塊,多久才能買到縫刃機?”陳麗娜的眼睛驀然就亮了。嶄新的大團結,聶博釗掏了一遝子出來。

“最近總加班,又帶了幾個學生,還寫了幾篇報社的約稿,有稿費,加上加班費,這是這個月的工資。”

陳麗娜接過來數了數:“好啊你個聶博釗,整三百塊,你居然還騙我說自己月工資隻有七十塊。”

她在這兒省錢,他倒悄悄兒藏私。

這人態度完全偏離了陳麗娜的預想呀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