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桃鶯不是南宮月, 但紅秀樓必然和南宮月有所關聯。

這一切在第一個節目開場之後,便確鑿無疑的得到了證實。

隻見方才沒忍住哭著跑走的小姑娘,原來是第一個上台的。

她已經梳好了極為華麗的發型, 穿上了宛若敦煌飛天般大膽、精致、帶著些許異域風情的服裝——極其的吸人眼球。

於是連那微紅的眼眶, 都仿佛是特地用了胭脂暈染開的醉人風情。

她開口, 聲音有些沙啞,語帶悲戚, 但第一句歌詞一出來, 宋簡就忍不住笑了。

“嘿……待我長發及腰, 嘿……歸來娶我可好?等你等的,忘了笑, 舊了頭上的金步搖。”

南宮靖輕咦了一聲,有些意外道:“這首歌……詞和曲,和現下流行的曲調竟然完全不同?”

“嗯……”宋簡咬著嘴唇,忍著笑道:“是啊。”

她問道:“好聽嗎?”

“唔……”南宮靖遲疑了一下, 有些不知道怎麼說:“令人耳目一新, 雖說語句過於直白露骨, 但也不乏率真清新之感。”

宋簡微笑著道:“好聽就好。”

而這全新風格的歌曲, 似乎也把其他客人一同震住了。一時間,大家紛紛安靜了下去,隻能聽見桃鶯那哀傷憂愁的歌聲, 在空氣中回蕩:“啊……每一天的煎熬,啊……不想彆人知道。不怕辜負,青春年少, 隻想隨你天涯海角……”②

她的目光凝視著虛空中的一點,好像在向著那看不見的心上人,默默傾吐自己的心意。

“夢裡聽你,一聲長嘯,忍不住想跟著你逃。哪怕容顏,就此蒼老,哪怕歲月不再逍遙。賴在你的身邊就好,一生隻聽你的心跳……”③

……

雁姨愣愣的站在舞台的一側——在這裡,可以看見後台處,雲妨正站在舞台邊緣處的隱約身影。

然而,當桃鶯開口唱出第一句歌詞後,他整個人便像是被攝走了魂魄一般,彆的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見了。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很多年前的一天午後,夫人拿著一把剪刀,神色輕快,眸光明亮,坐在梳妝台前,黑發如瀑,肌膚似雪的轉過頭來,帶著期待呼喚他道:“你會剪頭發嗎?”

他說會,她便眉眼彎彎的笑,語氣天真又無邪:“原來暗衛真的是什麼都會的呀!就像是萬能管家一樣!”

那時,他以為她是真的如此無憂無慮,每天安心的呆在院落裡,認了命的把自己當成教主養在籠中的金絲雀。

可是,也許那時她就是偽裝。

她的心中究竟該有多麼強烈的恨意,才能讓她將所有的瘋狂儘數斂起,向著仇人露出那樣柔軟溫馴的無害表情?

一個從未受過任何訓練的大家閨秀,究竟是懷著多麼強烈的信念,才能無師自通,變得比世上最訓練有素的間諜,還要會騙人?

她那麼決絕堅定的跳下懸崖,為了自由,連性命都可以不要,那時卻寂寞的對他說,她想要一個暗衛,是想要有個人,可以一直陪著她。

那是真話嗎?

還是也是為了取信南宮淳,所說的假話?

她說暗衛也是人,她說……她想把頭發剪到齊肩。

那時他以為她在開玩笑,便乾脆的替她做出了決定道:“就齊腰吧。”

然後夫人就忽然笑了。

“我想到了一句以前聽過的話。”可是,她又不肯告訴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句話,隻是說:“我不告訴你,你肯定會笑我。”

那時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句怎樣的話,才會讓她想起來的時候,會覺得羞澀。

後來很多年,他也一直沒有明白,哪怕曾有一次,他隻差一點點,她就能親口告訴他——

她想要他將一隻布老虎,送給一個孩子。

“如果你願意幫我,我就告訴你,之前你幫我修剪頭發時,關於長發及腰,我為什麼笑的事情。”

“那很重要嗎?”

“也許……”她說:“是你想要聽到的話。”

他難道察覺不出來,她那時的語氣中,帶著利用的意味嗎?

他那時候就該意識到,她從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樣懵懂無知,不諳世事。

可是他都無視掉了。

也許墜入愛情的人都是盲目的,他仿佛著了魔一樣,每一天,隻要可以看見她,可以和她說話,其他的一切,便都不再重要。

雁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雲妨的身邊,把她猛地嚇了一跳,然而台上正在演出,氛圍正好,為了保護現場,雲妨硬生生的忍住了差點衝出口來的尖叫。

她不認識眼前的陌生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乾嘛,因而繃緊了身子,露出了又驚又怒的神色。

但他隻是聲音沙啞的問道:“待我長發及腰——下一句是什麼?”

這個問題對雲妨來說,實在有些莫名其妙,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是聽歌聽入迷了的激進歌迷,又或者彆的什麼——但為了防止他做出什麼不可控的事情,她為了安撫住他,立刻回答道:“一整句是:‘待我長發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可聽見這句話,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卻不像是得到了一個答案,而仿佛是被人狠狠地用錘子砸了一下似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

她含羞帶怯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嬌嗔著不肯看他道:“我不告訴你,你肯定會笑我。”

“其實,之前我還很擔心呢……要是給我安排的暗衛和我合不來怎麼辦……還好是晝你來了。”

“你好厲害啊……長得又好看,性格又溫和,又會說話。跟我聊天,還會哄我開心,會開玩笑,又很體貼,會梳頭,會刺繡,會縫紉,會化妝,會做飯,會唱歌,會彈琴……”

“要是……能在另一個地方遇見你就好了。”

那時的自己,為什麼會那樣蠢笨和愚昧,絲毫看不出她心中深藏著的痛苦與憤怒,還有刻骨的仇恨——

他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那時,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要是,能在另一個地方遇見你就好了”的這句話?

他為什麼,那時候竟能那樣大言不慚,冷血無情的,無視她那幾能泣血的慘痛遭遇,開玩笑的問她:“在這裡遇見我,不好嗎?”

“誰告訴你——”雁姨不敢相信,這句話竟然穿越了十六年的時光,再一次的出現在了他的生命裡——命運終於給予了他答案,可這答案來的太遲,遲的幾乎像是一個惡狠狠的巴掌,一個怨毒的詛咒,一個滿是恨意的報複。“誰告訴你的這句話?!”

他從沒聽說過這句話,當年夫人說她是聽彆人說的,那麼雲妨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讓雁姨不可置信的是,雲妨結結巴巴,居然給出了一樣的回答:“我,我是聽彆人這麼說的……!”

但雲妨自小就在他的看護下長大,她若是能知道這句話,他就不可能不知道!

難道這就是母女之間那超越了血脈與靈魂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