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雲渚站了起來,來到了她的身邊,微微蹙起了眉頭,擔憂道:“可是有哪裡不適?”
“我……”
宋簡捂著胸口,告訴自己,冷靜,你要冷靜,你是專業的,你是專業的職業選手,你沒有心,你沒有心。
想到這裡,她感覺自己略微好受了些許,歎了口氣道:“不必如此。”
她終於能直視雲渚的麵容,雖然對上了眼睛,就禁不住略微垂下了些許,“……我能照顧好我自己。我有地方可以去,也有家人和朋友在身邊。至於嫁人,我從未考慮過。而且,我也不想毀了你的未來——你本該有遠大的前程,就算某天還俗,那也應該是因為你有了真心喜歡的人才對。”
說到這裡,宋簡頓了頓,忍不住在心裡默默補充道:隻要那個人不是南宮淳就行。
聞言,雲渚沉默了片刻,“那麼,我先送你回家。”
他的表情平靜,宋簡一時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有沒有明白,她其實並不需要他“負責”?
“……好。”
可是,他已經不再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了,宋簡也不好自己再深入談起。
儘管相處之中,多少因為含糊不清的曖昧而有些尷尬,不過……大不了就拖著,等到懲罰完南宮淳,她任務結束脫離世界後,雲渚應該就不會再被這件事情所束縛,而能重新得到自由了。
“不過,現在太晚了。”雲渚轉頭看了看洞外的天色,“我不熟悉這裡的環境,現在出去恐怕也分不清方向。等到明天太陽出來,我們再出發,可以嗎?”
他說的在理,又處處考慮她的想法,宋簡實在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但是,想起現在不知情況如何的南宮靖、聞人洛和東方隱他們,她又難以安心。
見她麵露難色,雲渚認真道:“若有什麼難處,儘管告訴我就是。”
宋簡這才道:“其實我……跟我的家人走散了。我們本來在懸崖上的道觀裡,突然碰見了南宮淳,他與我們……之前有些恩怨,將我帶走之後,我很擔心我的家人們會不會又遇到什麼危險。”
聞言,雲渚露出了沉吟之色。但這件事情,宋簡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又何況是雲渚呢?
以他的性格,宋簡很擔心他會無視自己的安危折返回去,說完便覺得有些後悔的連忙補救道:“不過,他們都很聰明,應該不會一直留在原地的,可能是我太過操心了,沒事的。”
雲渚道:“也許我可以回去看看。”
“不要!”宋簡就怕他真的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無奈道:“你現在回去,也有可能遇見危險。”
雲渚卻淡淡道:“若是惜身,如何渡人?”
聽到這裡,宋簡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或許是因為雲渚聽起來,實在是太過無私了一些。
聯想到他年紀輕輕,便身負那麼多沉重的名號——什麼“佛子”,“聖蓮轉世”,他的成長經曆,真的是正常的嗎?
她忍不住反問道:“若不惜身,何以渡己?”
“渡人即是渡己。”
這樣的等式未免也有些太過簡單粗暴了。宋簡不禁皺起了眉頭,認真道:“渡人是渡人,渡己是渡己。”
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雲渚那灰藍色的眼眸,總是清澈平靜,但真的是豁達悲憫嗎?是他自己如此大愛無私,還是因為被人從小就如此教育?
她仿佛看見他長大的過程中,或許有無數的“得道高僧”圍著他,告訴他,你要“普渡眾生”。
若是這樣的話,他和南宮淳的暗衛又有什麼區彆——?
都是旁人在他們尚未長成“自己”之前,便將他們變成了某種隻能接受外界灌輸的觀念的容器。
隻是暗衛變成了工具,雲渚變成了佛子。
想到那位發下大宏願,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薩,宋簡就不禁堅定道:“‘自己’是最重要的。”
“可是……”雲渚遲疑了一下:“他們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嗎?”
“的確很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啊。每個人的命都是命,我不能讓你也陷入危險之中。”
“我和彆人……是一樣的嗎?”
“嗯?”
“師父說,我獨具慧根,所以注定是要來這世上渡化世人的。世人皆在苦海之中掙紮,我要當那接他們前往彼岸極樂的渡船人。”
他說的語氣其實並不算特彆認真又或者特彆堅定,隻是那種自然平常的語氣,卻更顯的他早已認為自己理應拋卻所有關於自己的一切。
那種不自知的平淡,反而叫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麵對,隨即,便忍不住的溢上一股憐愛之情。
“算了。”宋簡看著他,終於不會再有所逃避了——眼前的人,並不是完美無瑕,叫人不可直視的聖人,相反,他問題大的很。
意識到了這一點,宋簡忽然輕鬆多了——她從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無缺的人,人人都有陰暗之麵,都有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感和秘密。
努力隱瞞自己,粉飾自己,和總是想要衝破規矩的另一個自己,無時無刻不在鬥爭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愛的人。
若是真的有那種道德完美,從不出錯的人,比起敬仰,她反而隻會覺得可怕。
“休息吧。”也許是因為她是個自私的人吧,宋簡無法認可雲渚那過於不重視自己的行為。她安撫道:“一切都等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