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如果是榊原豐在這裡,他一定可以隨口便說出一長串不帶重複的溢美之詞,誇獎她,讚美她,哄她開心。

但古河川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口拙而感到些許懊惱。他想告訴她,她讓他想到了春天拂過櫻花的和煦微風,夏天澄澈如鏡,水光灩灩的山泉,秋天漫山遍野,豔麗欲燃的紅楓,還有冬天靜謐純潔的雪。

而他是被風拂過的枝頭,是沉浸在清冽山泉底部的石塊,是樹緊緊紮根的土壤,是跪坐在室內的地爐旁,凝視著漆黑的木炭燃燒自己,火光在裂紋般的紋路中閃爍時,默默傾聽紙門外雪聲簌簌的,一個普通的人。

最終他隻悶聲的說了一句:“加油。”

……

其他的幾人並不知道水野晴與古河川一談了什麼,隻知道他回來時,已經恢複了正常,並且在第二天,提出了正式撤回對於木村泉、池田晟、江佐和子的製裁令。

榊原豐驚訝道:“川一,你還沒有奉她為主吧?這是她的命令嗎?”

“不是。”古河川一搖了搖頭,“是我自己的想法。”

見狀,姬路秀真和榊原豐都將視線投向了井伊政。

井伊政道:“可以告訴我們你具體是怎麼想的嗎?川一?你以前不是一直認為,武士的榮耀不可退讓嗎?”

“武士的榮耀的確不可退讓,但是,我不想從武士變成鬼。”

榊原豐沒明白他的意思,他皺起了眉頭道:“你是說那個‘黃泉之主’的綽號?這個外號聽起來多帥啊!再說了,你什麼時候在乎這些不重要的人的意見了?”

“那不是我想要的。”古河川一微微皺了皺眉頭,“我想成為源賴光那樣強大的武士,而不想成為酒吞童子。”

源賴光便是童子切安綱的主人,那是一個傳奇般的武士。

井伊政道:“是晴跟你說了什麼嗎?”

“她說,童子切安綱是源賴光用以斬殺危害人間的鬼怪的守護之刀。所以現在的我不配使用它。”

“可是,”井伊政慢慢道:“川一,在源賴光討伐酒吞童子的故事中,他最終守護的,不是平民,而是士族。”

聞言,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他當然也很清楚這個故事。

然而從昨天開始,他就覺得自己似乎被裹在了一層泡泡裡——那種夢幻的,不真實的,讓人輕盈的感覺像是踩在雲上一般的感覺,讓他覺得世界都變得和以往不同了起來。

但此時此刻,井伊政像是拿著一根針,戳破了那因為昨晚與水野晴相處而生的溫存。

幻覺消失了,而現實和以往,並無不同。

“酒吞童子盜取錢財,哄騙女子,遭難的多是貴族,最終源賴光決定出手,也是因為他擄走了一位高官的女兒。”井伊政道:“源賴光守護的,是士族之道。你呢?”

姬路秀真和榊原豐對視了一眼,沉默著沒有出聲乾涉。

井伊政繼續道:“木村泉妄議士族,言行極度冒犯,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出聲維護,是同樣惡劣的挑釁行徑,他們的製裁令不能撤銷。”

“……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一下。”他們四個之間,雖然沒有嚴格的上下尊卑,可一直以來,都是井伊政一錘定音。

古河川一露出了混亂的神色,遲疑道:“至少這段時間,如果還有新的製裁令下達,劍道部不會再執行送達任務。”

井伊政盯著他瞧了一會兒,大約也不想把他逼的太緊。

他點了點頭道:“可以。川一,你是意誌堅定的武士,我相信你不會被女人輕易左右。”

古河川一沒有回答。

他又開始如往常一樣,每天定時擦拭起了自己的愛刀,隻是凝視著童子切安綱的目光,卻與以前有所不同。

他偶爾會保養著保養著,便停下動作,雙眼失去焦距,陷入沉思——他思考著童子切安綱和酒吞童子的關係,思考著源賴光與士族平民的關係,思考著所謂的守護之道,思考著武士的尊嚴,思考著以前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不是已經誤入歧途,偏離了道路……又或者,其實現在水野晴,才是真的在將他引導向錯誤的道路?

……

慶篤學園的女子薙刀部部員很少,一部分是因為武家女子中,堅持習武的人數已經不多了,二來是薙刀本身,也不如劍道,弓道,空手道,柔道之類有熱度。

但女子薙刀部的部長還是有些水平的。她的母親便是一位薙刀流派的繼承者,因而自小便接受了嚴苛的薙刀教育。

一開始,大家聽說水野晴想要接受女子薙刀部部長的指教,都以為她要故伎重演——就跟挑戰弓道部的部長一樣,先示之以弱,然後一鳴驚人。

因而女子薙刀部的部長拒絕了好幾回,隻同意在她自己的薙刀沒有送到之前,借她薙刀和場地訓練。

可和古河川一談完之後,宋簡沒有了捷徑可選,隻能死磕。

她又纏住了女子薙刀部的部長,軟磨硬泡了好久,才終於讓對方無可奈何的同意了與她對練。

因為弓術比賽時表現的太過驚人,不少學生都以為,水野晴絕對是個武技天才,所以薙刀也一定舞的出神入化——理所當然的就把她架的這麼高,讓宋簡頗為無奈。

而直到真的交上了手,女子薙刀部的部長才輕“咦”了一聲,發現水野晴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強。

可一開始,弓道部部長也是這麼覺得的!

部長不敢鬆懈,嚴陣以待的最終結果,就是每次對練結束,宋簡的雙手雙腳都酸軟無力的累到沒法用力,得在休息室裡癱上好一會兒,才能站起來。

池田晟會在外麵等她結束,等她換好衣服出來,便送她回家——回酒店。

江佐和子本來也想留下陪宋簡,但是被宋簡和池田晟一起趕回了家——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她得努力學習!

直到一周之後,宋簡麵對女子薙刀部部長的全力進攻,還是隻能勉強招架的時候,她才有些驚訝道:“你的薙刀水平真的隻有這樣?”

宋簡哭笑不得道:“部長大人……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並不精通薙刀了呀。”

但對方更愕然了:“那你還敢去挑戰古河大人?古河大人的劍要比我的薙刀更強更猛。”

她原以為宋簡不知道古河川一的劍道有多強,所以想著,這時有自己做對比,應當也會有個大致的概念了。

可是宋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沒有變的慌亂,沒有變的緊張,也沒有顯得驚訝。

她隻是有些無奈的笑著。“我知道的。可是,一天有一天的積累,等到正式比賽那天,我總能有些進步吧?”

的確,慢慢的,薙刀部的部長也感覺到,宋簡已經漸漸習慣了與人交手。她的動作不再變形,招式的連接也變得更加流暢,步伐變化也更加從容熟練。

而薙刀部的訓練,也吸引了許多學生,可和當時在弓道部圍觀完後,都一副激動振奮的樣子,說“太強了!”不同,在薙刀部圍觀完後,這些觀眾們都是一副略顯恍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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