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吏部尚書徐南生,尚在周王府邸,與周王討論一下,要如何拉攏兵部尚書的時候,周王府的大管家,走上來報告了一則消息。
“新任禮部右侍郎秦陽,在吏部等了一上午,沒等到徐大人,自行離去,似是頗有些不爽利,而且,前來給徐大人彙報消息的小吏,因為一點意外,沒見到徐大人。”
大管家低眉順眼,自顧自的再補了一句。
“殿下差我們查的事情,也查到了,戶部尚書雲大人,私下裡攔住了兵部尚書鄒大人,隻是公事。”
徐南生眉頭微蹙,回憶了一下整個過程之後,麵色微變。
“我錯了,趙王不是對兵部的鄒大人下手,而是直接對大帝姬下手了。”
順勢做出一點小小的安排,就讓他們跳到了坑裡。
趙王知道一時半刻肯定是拉不到兵部的鄒宏深,也知道沒那麼容易拉攏到大帝姬,但是反過來,可以讓周王先去把大帝姬這邊得罪了啊。
“殿下,下官先行一步。”徐南生連忙站起身告辭。
“若是太急了,反倒是不好。”一旁的另外一個幕僚,補了一句。
徐南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們是不知道這個秦陽,外界傳言,此人頗為大方,不看重財貨,甚至到了有些傻的地步,可是你們卻不知道,我離開離都的時候,曾經聽過不少傳言,這秦陽在大事上還罷了,可是在一些不太大的事情上,那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你們以為上次堵合歡門的山門,隻是熱血上頭,順勢而為,為大帝姬出氣麼,錯了,是合歡門早先就得罪過這個秦陽,尤其是那位已經慘死的青田君!
此次他被封高官,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卻被晾了幾個時辰,他若是不記仇才怪,萬一再傳到大帝姬那裡,大帝姬必然要給他出氣。
我等為周王殿下辦事,個人榮辱,豈能看的太重,麵子不要了便不要了。”
徐南生一席話,讓周圍坐著的幾個人肅然起敬,周王也麵帶感歎的揖手一禮。
“那就委屈徐大人了。”
徐南生急匆匆的離開周王府,乘坐玉輦,順著大道,一路疾馳,按照手下傳來的消息,準備在秦陽離開離都之前,將秦陽截住。
行進在路上,徐南生稍稍細想,不禁生出一頭冷汗。
要說現在的局勢,整個大嬴神朝,除了嬴帝之外,誰最不能得罪,毫無疑問的必然是大帝姬。
大帝姬如今歸來了,依然還持有著調動四境兵力的大權,而兵部鄒宏深,原本是老太子的人,如今還能坐在兵部尚書的位子上,也已經不太穩當了。
說起來,兵事相關的話語權,大帝姬穩居第一。
而刑部尚書沈星落,那個臭脾氣,死心眼,偏偏卻是大帝姬的死忠。
禮部一盤散沙,隻剩下左右兩位侍郎,秦陽上位右侍郎,哪怕管的事情不多,上麵還有個左侍郎壓著,但禮部也已經勉強算是半個都在大帝姬手中了。
而大嬴神朝,兩大特殊的獨立部門,定天司和巡天使,巡天使裡基本全部是大帝姬的死忠。
再加上那位在魁山範圍,疑似能發揮出超越法身實力的魁山山鬼,整個大嬴神朝誰的麵子都不給,就認大帝姬。
徐南生隻是想想,冷汗便冒個不停,若大帝姬是一位皇子,他們必然不可能一直忽視。
個人實力、勢力、聲望、影響,各個方麵,大帝姬已經完全碾壓趙王和周王了。
最重要的,嬴帝如今對大帝姬極為寬厚,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多次詢問大帝姬意見,也采納了大帝姬諸多意見,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說,周王和趙王,如今誰要上位,除了嬴帝,大帝姬就是影響最大的。
他徐南生所在的吏部,的確是支持周王,但也僅此而已了。
剩下戶部和工部,都是支持趙王的,但工部因為此前殺神箭的事,基本算是廢了,趙王現在根本不敢太插手工部的事了。
所以,哪怕不能得到大帝姬支持,也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把人得罪了!
而現在誰對大帝姬的影響最大,很顯然就是秦陽。
臉麵算什麼,需要的時候,丟掉了便是,反正不能得罪秦陽,讓他在小事上記仇,總管天下官吏升遷罷黜,徐南生可是知道,小事才更致命。
徐南生一路狂奔,根本不管外麵是不是有人側目。
在中心的官道上一路飛馳到了城門口的時候,終於見到了將要出城的秦陽。
看到秦陽,徐南生未語先笑,大笑三聲,邁步走出玉輦,拱手行來。
“秦大人,請留步。”
“恕在下眼拙,這位大人是?”秦陽眉頭一挑,略有些意外,徐南生竟然還追過來了。
看他這樣子,玉輦一路飛馳而來,連朝服都沒有換下來,想到之前的事,秦陽心裡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一個非常簡單的挑撥離間之計,會做這件事的,除了趙王還能有誰?
想明白了,秦陽心裡卻有些不爽了,趙王那邊的人什麼意思?
是覺得他秦有德心眼如針尖麼?
這麼點小事,難道他還能記仇到,跟徐南生反目成仇,處處針對麼?
亦或者是覺得他秦有德好利用?
“秦大人客氣了,不才徐南生,備位吏部尚書。”徐南生也不管秦陽是真不認識他,還是假人不出來,謙虛的自我介紹了一下。
秦陽收起心裡的一連串念頭,麵上不鹹不淡的拱了拱手。
“原來是尚書大人,下官秦陽,見……”
“萬萬使不得……”徐南生心神一跳,連忙伸手扶著秦陽手臂,心中暗忖一句,這姓秦的可真夠小心眼的,不就是被晾了一段時間而已麼。
“秦大人為國立功,功勳赫赫,如今載譽而歸,非徐某這等備位充數之輩能比,千萬莫要如此客氣,徐某私下裡,可是對秦大人佩服得緊。”
徐南生上來就是劈裡啪啦的一頓捧,而且言辭懇切,看他那樣子,似乎若非他是吏部天官,這裡又是大庭廣眾之下,他非要納頭便拜了。
徐南生順勢牽住了秦陽手臂,很是和氣的道。
“秦大人膽識過人,徐某是敬佩不已,而周王殿下也已經囑咐多次,秦大人未曾來離都為官,很多上任的繁文縟節秦大人都未必了解,所以要為秦大人處理好這些事。
秦大人的官印等物,早已經準備妥當,一直等著秦大人入離都呢,我是一點都不敢耽擱,未曾想,秦大人今日入離都,我卻被公事纏身,與秦大人陰差陽錯的錯過了。
但徐某覺得,總不能讓秦大人還要再跑一趟,就是不知秦大人,這會可有時間?隻需要秦大人露個麵就好,其餘之事,不用勞煩秦大人親自去辦。”
秦陽聽的都忍不住在心裡給他豎起大拇指。
這貨可真是個人才啊,當個吏部尚書都有些虧了。
遇事果斷,根本不給誤會產生的機會,能放得下身段,舍得下臉皮,一部尚書,親自追來,請他回去辦理業務,好話說的一套一套的。
台階給的一階又一階,弄的他都沒話可說了,平心而論,心裡就算是有些不舒服,現在也該消氣了。
他要是說還有要事,今天就算了,反倒是顯得他自視甚高,太過傲慢。
“若是方便的話,就有勞徐大人了。”
“秦大人莫要客氣,請。”
上了玉輦,徐南生親自帶著秦陽,進了吏部,領了官印,也領了諸多操控之法,甚至一些神朝法寶的特點之類的,徐南生都親自給秦陽講解了一遍,末了還怕秦陽未曾明白,整理了玉簡,交給秦陽。
處理完公事之後,還親自將秦陽送出了吏部府衙。
“徐某與秦大人一見如故,本想與秦大人把酒言歡,無奈今日處理的是公事,秦大人初上任,需要忙的事情還多。
不若這般,待秦大人休沐之時,徐某再行宴請秦大人,賀秦大人高升禮部侍郎之位。”
府衙門口,徐南生一臉惋惜的跟秦陽告彆。
不提對方心裡怎麼想的,為了什麼目的,單說這次的事,的確是辦的很漂亮,話說的不會太冒然親近,卻也不疏遠,處在一個很舒服的位置。
至少秦陽心裡感覺挺舒服的。
離開了吏部,秦陽這才覺得,能當一部尚書的人,大抵上都沒什麼簡單角色。
當年穩壓六部其餘五位大佬,位列第一的李太玄。
已經死了的刑部尚書,騙了所有人的影帝葉建仲。
還有這位吏部尚書徐南生,都不簡單。
噢,說起來,也就那位兵部尚書鄒宏深,之前老想著掌兵權建軍功,偏偏這方麵能力不行,一下子掉分掉到了墊底。
另外的戶部和工部的尚書大人,秦陽不熟悉,但隻是看資料,聽傳聞,這倆也比鄒宏深強的多。
得了官印,秦陽也把這件寶物當回事,隨手收了起來,轉身去了禮部。
成了名義上的部門三把手,總不能連單位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吧。
一路晃晃悠悠的來到禮部府衙,進門就看到不少熟麵孔。
有些是在為太子出殯的時候,跟著來過,也有些是這次魁山祭祀的時候,也跟過他。
被一群人簇擁著到了辦公室,秦陽也正事不乾,跟著比較閒的人吹牛打屁,侃了一下午之後,太陽落山,秦陽這才拍拍屁股離開。
曾經夢寐以求的日子就是這樣。
出了離都,秦陽回到了絕地莊園,反倒是覺得這裡有些太冷清了。
之後的日子,沒他什麼事的時候,他就隔三差五的去單位坐坐,喝喝茶侃大山。
偶爾有下麵的人,想要跟著學學祠祭方麵的東西,秦陽也不吝嗇,給他們搞個臨時培訓班,以後萬一有什麼事了,倒也能迅速的拉出來一個可以乾活的班底。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離都裡愈發緊張的氣氛,倒是跟秦陽沒什麼關係。
趙王當初奪得了去祭祀魁山的機會,本就不太穩當,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原本祭祀結束,大概率可以順理成章成為儲君的憧憬,也就隻是憧憬了。
趙王跟周王又陷入了僵持爭鬥裡。
他們不得不爭。
幾個月時間過去,終於,有人翻舊賬,將趙王和工部牽扯了進去,明明是另外一件事露出的弊端,發現的紕漏,卻被人牽扯到殺神箭的舊事上。
趙王沒辦法,隻能徹底放棄掌控工部。
而這邊呢,趙王一直等著的盟友,也終於給他送來了機會。
徐南生家族裡,派往各地為官的人,被人接連揪出來,硬要牽扯到徐南生的話,其實還有些勉強,隻是因為這些人跟他是一個家族的,而且多是他舉薦下放的。
唯一一個比較大的事,是徐南生的親孫子,在西境為官,卻不知是中了什麼邪,被人揪住了屠戮凡人的把柄。
屠戮凡人,乃是禁忌之中的禁忌,凡人乃是神朝最底層的根基,也是所有修士的底層根基。
尤其是對於門派來說,有足夠龐大的人口基數,出現人才的概率才會更高,他們能挑選出來補充進門派的新鮮血液,才會源源不絕。
就算是凡人裡占山為王的土匪,但凡是有點數的,也不會搶自己勢力範圍的人,反而會給那些普通人庇護。
所以了,屠戮凡人的事,被人揪出來,那就沒法善了,這是犯了眾怒了。
徐南生又很疼愛這位所有的親孫子裡,唯一修行天賦不錯的孫子,當初去西境鍍金,全程都是徐南生一手安排的。
如今出了這種事,一向果決的徐南生,便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要麼當機立斷,大義滅親,要麼就會被人借此搞下去。
可是他還沒想到兩全之法的時候,趙王這邊已經以最快的速度下手了,他的親孫子被活捉回離都,朝會上,也開始借此大肆攻擊徐南生。
徐南生一看這架勢,他就算是想大義滅親也不可能了,索性端正態度,挨打立正,但就算這樣,也依然被罰俸,讓他回去閉門思過,親自去處理宗族的事,最近吏部的事,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了。
於是乎,周王最後的支持也沒了,在朝局上孤軍奮戰,被趙王騎到頭上了,也隻能隱忍不發。
在徐南生這件事上,怎麼處理,周王都沒發表意見,隻是表示服從安排,神朝法度為先,事後還真的什麼都不做,老老實實的認打認罰,窩在府邸裡,在沒插手過。
隔了沒幾天,就有一位當出頭鳥的禦史蹦躂了出來,提起了儲君之位空了這麼久了,也是時候選一個了,終日無儲君,神朝國運終歸不穩。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整個神朝,就隻剩下趙王勢力最大,原本能跟他做對手的周王,成了孤家寡人。
還能選誰啊,隻能選趙王。
皇子之間的爭鬥,比拚的是各方各麵,如同養蠱一般,最後勝出的,自然是綜合來看最有能力的,這種皇子,繼承帝位,才有可能讓偌大的神朝,繼續昌盛下去。
按理說,以為禦史來插手這種事,簡直是找死,但這一次,嬴帝卻什麼都沒說,隻是暫且將這件事壓下了。
這就是表達了態度,趙王已經十拿九穩了。
整天還在禮部吹牛打屁,偶爾辦培訓班的秦陽,自然是知道這些消息的,他壓根沒插手,反正倒下一個正好,等到隻剩下一個的時候,再把最後一個乾趴下,那嫁衣上位的阻礙就會降到最低。
身為女兒身,若是還有彆的皇子有希望成為儲君的時候,嫁衣成為皇太妹的希望很小。
隻要露出這個念頭,絕大部分的人,第一反應,絕對是抗拒。
抱著個茶杯,秦陽很沒上官威嚴的豎起耳朵,聽禮部的手下們,私下裡悄悄的討論最近的事情。
秦陽忍不住撓了撓頭,事情不太對勁啊。
周王怎麼就不行了?
再者,吏部尚書徐南生,就這麼輕易的被對付了?哪怕沒讓他卸任,卻也讓他回去閉門思過了。
以目前的情況,不需要太久,隻需要晾徐南生一年時間,趙王就足夠上位了,嬴帝不可能在隻剩下一個皇子的時候,還拖著不立新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