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北部僅僅三千八百裡的地方,有一座小島,跟大多數不出名,也沒什麼資源的小島一樣,這座本地人都未必能叫得出官名的小島,連修士都沒有幾個。
小島縱橫不過數百裡,來往的修士,也大都是在東西南三個方向,去北邊的不會在這裡歇腳,北邊來的也不會在東都近在咫尺的時候,落在這裡。
所以這裡生活的人,大都是凡人,還有一些入門的小修士,有點理想抱負,得以入門的小修士,都會想儘辦法離開這裡,前往更廣闊,資源更多的地方。
時代在這裡生息繁衍的,隻剩下一些凡人,絕大多數的凡人,終其一生都沒有離開過島嶼,能從島嶼的南邊走到北邊,都算是不錯了。
因為靠近東都,氣候平和,終年無暴風也無暴雨,強點的修士交手,也沒誰會在如此靠近大嬴東都的地方動手。
當初嬴帝為什麼要在這裡立下一座東都,真正的原因,沒幾個人知道,大都是覺得,在海上的東都,隻是為了拱衛大嬴東麵。
可東邊有什麼好防衛的,再往東的東海諸位國主和島主,有誰敢對大嬴呲牙,他們在東海打出狗腦,也不敢隨便跨越到大嬴的疆域一步。
當初定天司隻是來了一個一品外侯,他們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為了防備那些人,專門設立一個東都,這話讓東海的諸多勢力聽了,都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回一句:您太捧了。
真正的原因,隻是為了紀念老太子的母親。
她可以說是嬴帝輝煌卻又冰冷的一生中,唯一在乎過的人。
嬴帝隻是想這麼做,不用告訴彆人原因,但到了他那個位置,放個屁都會有神朝的職業馬屁精寫八千字解讀。
真實原因,便越來越沒人知曉,也沒人相信了。
秦陽提前收斂了所有氣息,乘坐者一艘尋常的漁船,登上了這座無名小島。
不大的碼頭上,遍布著凡人的生活氣息,忙忙碌碌的人,揮灑著汗水,為了生計操勞。
秦陽下了船,哪怕都收斂了所有力量,還改換了一個普通樣貌,也依然很快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
一個抱著煙袋鍋,眼睛渾濁的老者,佝僂著身子走過來,似模似樣的一拱手,操著帶著本地口音的官話問道。
“這位小哥,來我們這小島是弄啥子滴?”
“找個親戚。”秦陽客氣的回了句。
“你找哪個?你說說,島上的人,我大概都有些印象,就算是是出去的哪家,我也都有印象,你先說說。”老人家還有些警惕。
秦陽哭笑不得,得,算是明白了,這裡來往的生麵孔太少了,百八十裡之間,相互都有印象,尤其是這碼頭,生麵孔恐怕更容易引起注意。
虧他來的時候,老想著彆被人追蹤了行蹤,卻沒想到,在這裡,被一個凡人先看出來了。
“我來找一個老人家,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非要回來這裡,我不放心,來看看他。”
“他是你什麼人?”
“他母親是我同輩的姐姐,按照輩分算,他是我外甥。”秦陽想了想,實話實說了。
“噢,那你跟我來吧。”老者聽到這話,立刻放下了警惕。
這次,秦陽反倒是有些疑惑了。
“我一眼就看出來,你這個外鄉人,肯定是來自大戶人家,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你說的那個老兄弟,前些年回來的,一大把年紀了,還得一個人生活,看起來挺可憐的,但老頭子看的出來,那老兄弟肯定是出身富貴之家,連蔥都不會種。”
“八十裡外的孫家莊,那邊的人就跟你這一樣,輩分差的遠的很,有個小娃娃,輩分比老頭子還要高兩輩,你要說你是那老兄弟的晚輩,老頭子肯不信,他要是有後輩,再不孝順的,也不至於讓那老兄弟在這一個人住了好幾年……”
“我們這外來的人很少的,前些年還有外麵的人,騙走了好幾個年輕人,你要是有壞心思,老頭子可是能看出來的……”
老頭嘬著煙袋鍋,在碼頭邊帶著秦陽,搭上了順風的牛車,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用他那經曆了歲月的智慧,說著為什麼會相信秦陽,為什麼會警惕。
秦陽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倒也沒覺得無趣,反倒是覺得,見多了心思詭譎,陰狠毒辣的人,這種凡人中的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反倒是覺得舒坦。
沒有修為,全憑借生活的智慧,就能看出來人有沒有惡意,是否是歹人。
甭管是不是吹的,至少秦陽對這裡的確沒任何惡意,甚至不希望有人擾亂這裡的平靜。
牛車晃晃悠悠,天地悠遠,秦陽的心裡也變得平靜了很多,一直緊繃的心神,也變得放鬆,躺在顛簸的牛車裡,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舉著煙袋鍋的老頭,說著說著,沒聽聲了,回頭一看,秦陽睡的很是安詳,不由的笑了起來,露出泛黃的門牙,很是得意的對趕車的車夫揮了揮煙袋鍋。
“看,老子莫說錯吧,老子這雙招子厲害的很呢,這娃娃一看就不是什麼歹人。”
趕車的車夫,伸長了脖子回頭看了一眼,同樣憨笑了起來,駕車的時候,也專門放慢了點速度,讓牛車行駛的更加穩當一點。
慢吞吞的牛車,晃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才在山腳下的小茅屋前停了下來。
車夫坐在車邊打盹,老頭靠在路邊的石頭上,曬著夕陽,嘬著煙袋鍋,烈日餘暉灑下,照耀在秦陽的臉上,仿若他的麵龐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一刻,他安靜的仿若一個熟睡的孩子。
那一層微弱的光暈,慢慢的收斂,在秦陽的眉心沒入,這時,秦陽才緩緩的動了動眼皮。
不遠處握著煙袋鍋的老者,轉頭看了一眼,而那車夫也抬了抬眼皮。
秦陽一覺睡醒,腦袋仿若輕鬆了很多,意識也仿若卸去了枷鎖,仿若有一種無形的桎梏,終於消散了。
回過神來,看著一旁曬著夕陽抽旱煙的老人家,還有地上灑落的煙灰,秦陽連忙爬起來。
“老爺子,耽誤你們時間了吧,真是對不住……”
話沒說完,老爺子一揮手,不以為意。
“年紀輕輕想那麼多乾什麼,好不容易睡一覺,多不容易,我們這邊也沒得事,等一等就等一等唄。”說著,老者指了指山腳下的小茅屋:“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裡了,你去吧。”
老者丟下這句話,叫起來車夫,用本地話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對車夫說什麼,兩人坐著牛車離去。
秦陽摸了摸腦袋,感覺有種什麼變化,卻又說不上來,抬頭向著遠處的茅草屋望去,就見籬笆院子裡,老太子走到了門口,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揮了揮手,神似一個久居此地的普通老農。
一些年不見,老太子看起來更加蒼老了,臉上和皮膚上,遍布著老人斑,用肉眼都能看到他的蒼老,已經有種即將入土的腐朽意味。
偏偏這次,卻已經感覺不到什麼陰沉,他那已經失去了靈動的雙眼,有一種看透了一切是釋然。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老太子神情很是放鬆,如同見到了老友一般,引著秦陽進大門,在院中以樹根打磨的桌子前坐下,老太子很是自然的泡了茶,還順手在一旁的菜地裡摘了點瓜果端了過來。
“都是我自己種的,味道還不錯。”
秦陽感覺有些怪異,現在的老太子,已經徹底看不到當年的太子影子了。
秦陽拿起一顆形似番茄又似葫蘆的東西,一邊吃一邊隨口問了句。
“聽說你已經來這裡好幾年了,沒在外麵多轉轉麼?”
“想看的地方都去過了,沒我想的那麼好,還是你掙我奪,沒什麼趣味,索性早些日子來這裡,待了幾年,平平淡淡,安安靜靜,什麼都不用多想,能安心過完最後的日子,反倒是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