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黑油海,無數樹根一般的觸手,從黑油海裡延伸出來,瘋狂攻擊所見範圍內的一切,所有被纏著的生靈,都會被扯入黑油海裡。
然而,這裡荒蕪,寒冷,死寂,方圓萬裡之地,見不到一個活著的生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半空中,瞎和尚跌迦而坐,懸在半空中,周身金光閃耀,那些樹根一般的觸手,根本無法觸碰到他。
瞎和尚麵帶憂愁,之前的事,他到現在還沒跟上節奏,思路跟對方不在一個調上。
但他卻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之前的那些人,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自己去送死。
這是個問題。
而現在亟待處理的問題,是他沒辦法將這麼大片的不祥邪異處理掉。
累死他也做不到。
偏偏一次出現這麼大片的不祥邪異,實在是前所未見,那些不祥邪異,再沒有生靈可以撕扯進去的時候,也沒有消散,這很不正常。
以往隻是偶爾出現一點點不祥邪異,等到生靈消失之後,就算沒人去淨化,那些不祥邪異,很快也會徹底消失。
瞎和尚想到了之前主動衝入進去的人。
飄在原地沉吟良久,他拿出一柄失去光澤的飛劍,寫出來一封信,以飛劍傳書之法,將其催動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消失在天際。
他需要聯係到律宗了,這種情況,律宗必須要站出來處理一下。
若是黑油的範圍再次擴散,那才是真正的災難,所有生靈的災難。
數日之後,律宗的人沒到,新的異變卻出現了。
昏暗的天空中,驟然出現了星輝,點點星光閃爍之後,就見閃爍的星光,化作星辰墜落而下。
光輝閃爍了幾次,一個個身穿星袍的修士憑空出現在天空中。
似是感應到有人出現,地麵上翻騰的黑油海裡,延伸而出,如同觸手一般搖曳的黑樹根,不斷的衝出來,意圖將新來的人撕扯進去。
為首一個帶著麵具的人,一揮手,天空中便驟然浮現出點點星光,這片永不見天光的地界裡,仿佛驟然出現了群星。
星輝條條垂落,似是清冷之中,帶著一絲寒意的細雨,化作綿綿星簾,將他們全部籠罩在內。
那些探出的觸手,接觸到星光細雨之後,立時凍結,而後崩碎成齏粉。
感知之中,北鬥星宗的這些修士的氣息,也慢慢的消失在星輝細雨裡,那些觸手也似失去了目標一般,重新恢複到原來的狀態。
瞎和尚麵向北鬥星宗的來人,微微頷首行禮。
“見過諸位道友。”
“見過無目大師。”為首的那位麵具高手,微微欠身,表示敬重。
“諸位也是為了此地不祥邪異異常之時而來麼?”
“的確如此。”
“那就有勞諸位了。”瞎和尚鬆了口氣,說實話,搞大範圍封鎖這種事,北鬥星宗真的比他強太多了,也遠比律宗強。
隨著星輝落下,天空中出現的群星越來越多,慢慢的化作一副星圖,倒掛在天空中。
隨著演化進行,三日之後,黑油海所在的範圍,便被星光所化的大陣,倒扣在裡麵,恍如世界壁障一般,杜絕了黑油海繼續擴散。
但同樣的,外麵的人,也再也進不來了。
瞎和尚見此,倒也沒說什麼,北鬥星宗肯幫忙就行,至於律宗後麵要是來人了,無法進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大陣還在演化。
天空中的星圖裡,有一顆顆大星,亮度越來越高,漸漸的壓下了其他星辰的光輝。
直到九顆力壓群星的大星浮現,北鬥九星圖也隨之構建而成,一時之間,星輝星光,從原本的潺潺細雨,化作了流淌的光暈。
清冷孤寂的氣息,驟然之間,化作了充斥著死寂的冰冷。
星輝源源不斷的灌入到下方的黑油海裡。
還算安靜的黑油海,頓時如同沸騰,如同光暈流淌的星輝,鑄劍彙聚,化作一道光柱,落入到黑油海裡。
為首的那位麵戴麵具的強者,越眾而出,不如到星輝光柱裡,他的身形,隨著星輝墜落,慢慢的落向黑油海。
這時,瞎和尚的麵色也變了。
又一個想要主動進入不祥邪異之內的人。
“你們到底想要乾什麼?”
不等瞎和尚做什麼,他的四周,便出現了四位北鬥星宗的老者,四位老者,麵無表情的各自手捏印訣,立時有一個四方光牢出現,將瞎和尚困在裡麵。
麵具人緩緩的下落,他對著瞎和尚,躬身一禮。
“無目大師,我知你堅持,明你信念,甚至還知道,你為何離開律宗,也知道你要做什麼,我對大師敬仰之極,並無惡意。
此乃我最後的機緣,我不能放棄。
我也知大師,心念澄淨,以修成佛骨金身,所以,隻求大師在這裡等候些許時日,莫要阻攔我。
至於設下屏障阻礙,我北鬥星宗,自是一力承擔,這一點絕對跟大師的目的一樣。”
麵具人揭開兜帽,沒露出麵目,卻有一頭銀發顯現了出來。
他的雙手雖然依然如同少年,可他的年紀卻已經很大了,壽元無多,突破無望。
瞎和尚淩空而坐,知道眼下這座囚籠,是專克他肉身的,縱然他已經修成佛骨金身,想要破開北鬥星宗的極致光牢,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麵具人眼見瞎和尚沒說話,再次道。
“大師,你在這苦寒之地,赤足丈量,熬煉筋骨意誌,但你怕是根本不知道,這些不祥邪異是什麼吧。”
“不問、不聞,隻需去做。”瞎和尚如是說。
“大師的確心思澄淨,難怪大師能走的,遠比其他律宗弟子遠。”
麵具人微微欠身,表示敬意。
這話說出來容易,卻要做到心無雜念,意誌不動搖,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沉吟了一下,麵具人緩緩道。
“我修北鬥七殺經,已達儘頭,我天賦尚可,可才情一般,悟性更是一般,半隻腳邁入道君境界,得虧道君一二,卻更加明白,若無機緣,我此生便到此為止了。
曆經多年時間,我耗儘資源,費儘力氣,方才熔煉出此北鬥九星圖,生的北鬥死寂殺機。
南鬥主生,北鬥主死。
此地乃是真正的死地,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後的機緣所在。
大師既然不願意知道這裡是什麼,那我便不說了。
若我能抵達極致,逆轉而反,入死而生,歸來之後,我親自給大師到斟茶致歉,再加一冊,無量度人經寶冊。
若是我不能歸來,死在裡麵,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的門人,會將無量度人經,贈予大師,聊表歉意。”
說完,麵具人再次行了一禮,順著星輝光追,慢慢的沉入到黑油海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黑油海,對生者的反應極大,可是對死者,卻根本沒什麼反應。
北鬥九星圖,演化到極致,死寂星輝籠罩之下,便是那些不祥邪異,也無法察覺到裡麵有活人。
而若是沒有修成北鬥七殺經的人,進入其中,必定會被絞殺成齏粉,神形俱滅,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如今星輝灑落,已經化作了一道光梯,構建出一個對於麵具人來說,最為安全的通道。
麵具人消失,光柱也慢慢的消散。
瞎和尚雙手合十,長歎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麵具人話都說到這了,他也沒法去阻攔,憑白斷人機緣。
他看了看周遭四位北鬥星宗的高手,微微低著頭,喃喃自語。
“老僧無法斷你機緣,但老僧也無法坐視此地不管,丈行此地,求不得圓滿,也求個安寧。
老僧這一脈,不禮讚,不度人,隻修己身,自己都不度,何以度人。
如今,也是時候了。”
隨著瞎和尚的喃喃自語,他的意誌愈發堅定,心如琉璃,澄淨無比,整個人都彷佛升華了。
他雙手合十,生機如同燭火一般,慢慢的熄滅。
他的肉身,飛速乾枯,血肉仿若在瞬間經曆歲月,皮囊化為飛灰崩散,隻有一尊佛骨金身依舊在原地跌迦而坐。
而後,便見佛骨金身的眉心,一點金光漫出,恐怖之極的意識力量,隨著金光飛出。
金光在佛骨金身之前凝聚,重新化作一具金色的骷髏。
但這個骷髏,卻是最純粹的意識力量凝聚。
骷髏邁開步伐,直接無視了光牢,從容走了出去。
一步之後,骷髏上開始出現血肉,七步之後,金色骷髏,化作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老和尚雙目緊閉,腳踏金橋,一步一步的走入到下方的黑油海裡。
等到老和尚消失不見,原地的北鬥星宗高手,才仿佛忽然恢複了行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