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鬆舉動雖然有些古怪, 但也說不出什麼問題來。說到底，這隻不過是個徹侯府邸廚房罷了，不會有皇宮裡那樣百般小心。至於說對於廚房重視, 可能得等上幾百年，至少宅鬥越來越激烈，後宅女子點亮新技能。
如果是平常，廚房中人最多看她一眼，並不會多說什麼。但今天偏偏不是平常, 陳嫣身邊一個小宮女被打發了過來照看著道萊菔鴨脯羹——陳嫣忽然想吃這個, 按照現代食譜定了烹飪方法, 交給堂邑侯府廚房有些不放心, 就讓小宮女來看著。
萊菔就是白蘿卜, 秦漢時代剛剛由野生蔬菜轉為栽培蔬菜，屬於有地方常見，有地方還不知道一種食物...可彆小看古代傳播隔離！在現代人看來，培育出了一種新、好吃水果蔬菜，推廣起來應該很快, 就算不是人人都能很快吃到, 也應該知道這件事才對。
但古代不是這麼回事兒！想想此時江南還是半開化地帶，幾個重要城市之外就是山野人地方而已！而對於北方統治自然也沒有想象中掌上觀紋。
一樣新鮮蔬菜傳播出去, 需要時間不是以年計, 而是以一輩人兩輩人這樣算！
蘿卜也算是很早就有食用記錄蔬菜了, 《詩經》就說‘采葑采菲, 無以下.體’句子。所謂‘葑’就是蕪菁, 所謂‘菲’就是蘿卜，不過那時候是野生。
蘿卜是個好東西啊！至少在漢代，陳嫣覺得彆蔬菜都比不上它！這一點和陳嫣對蘋果定位差不多。世界上什麼水果最好吃、最漂亮、最受歡迎，這很難說清楚，大家各有不同評判標準。
但硬要說在漢代生存環境下，哪一種水果最有價值，陳嫣絕對投蘋果一票！
相比起其他水果，蘋果糖分以及其他養分充足，屬於很耐饑一種果實。再考慮到蘋果收獲量，以及耐儲存特點。種蘋果什麼，絕對比其他水果更能保證‘生存’。
是，保證生存，對於這個時代普通平民來說，光是活著已經用儘了力氣了。
蘿卜也是如此，根部膨脹巨大，收獲量大，也能冬儲。如果經過曬乾或者醃製，則更能存放。事實上，幾百年後東漢桓帝在發生饑荒時就號召饑荒地區百姓種植‘蕪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古人都是蕪菁和蘿卜不分，後來雖然《齊民要術》中給出了分類，但古人知識傳播程度有限，曆朝曆代依舊有兩者不分）。
蘿卜什麼，因為自家已經有了先不說。蘋果話，陳嫣可是好好暢想了一番！無論是等將來張騫出塞時候搭順風車，還是自己組織人手去西方，都可以讓人好好注意一下此時西方羅馬共和國蘋果樹，想辦法帶一些種子或者幼苗回來。
此時羅馬共和國，蘋果栽培已經很成熟了，可能比不上後世各種新品種，但在古代絕對是最好一種水果——陳嫣是這樣認為。
其實此時華夏大地上也有蘋果，也就是傳說中林檎...不過陳嫣見過一次之後頗有些失望，無論是果實產量、大小還是口感，都差太遠了，與其說是蘋果，還不如說是沙果。
不過即便如此，這在此時也是一種很不錯水果了。陳嫣聽少府人說，有流行種植林檎地方，家家戶戶收林檎、柰這些果實，切片暴曬為果脯，小心收藏起來，也是一種儲糧，稱之為‘頻婆糧’。
頻婆也是蘋果古稱之一。
蘿卜鴨肉湯，冬天喝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陳嫣讓人做這一道羹湯時候也沒有多想。但是被派遣來小宮女不能什麼都不想啊！她原本就是養室裡做事宮人，對這種事情最為敏感，一下就察覺到了不對。
喝道：“還不住手！”
這樣說著，眼明手快地拿住了婢女鬆手腕。可彆看小宮女年紀不大，實際上她從小在養室隨著庖人做事，許多都是體力活兒，力氣是很大。抓住鬆這樣一個在內院侍奉婢女，就仿佛用鉗子鉗住一樣，怎麼都是掙脫不開！
婢女鬆自然是心慌，連忙去掙，嘴上大聲道：“你做什麼！難不成是宮裡來，就要欺負我們侯府人？”
這話其實有些挑動神經了，陳嬌和陳嫣兩個人回侯府住，身邊帶了大量宮人。堂邑侯府仆傭不敢對陳嬌陳嫣兩人有意見，但是他們身邊奴婢，特彆是從宮中來宮女宦官，對於堂邑侯府奴仆來說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一方麵，大家都是伺候貴主，誰又比誰高貴？說不定宮中那些宮女宦官受著嚴酷宮規，還沒他們來滋潤呢！
另一方麵，這些宮女宦官確實比他們高一頭...沒辦法，宮裡來麼。也是因此，這些宮女宦官什麼，對著侯府奴仆向來都是很‘高冷’，能不理人就不理人！偶爾說話，也是頤指氣使一般——其實也不是想不通，這些宮女宦官來自皇宮，侯府主人尚且不能隨意懲罰他們，何況是侯府仆傭，他們更不將其放在眼中了。
要不是陳嫣陳嬌兩個注定不會在侯府住多久，兩邊早就對立起來了！
小宮女卻不會被這麼句話給唬住！皇宮那種地方是很能鍛煉人，行差踏錯一步或許就要付出生命代價！那種地方呆久了，都會迅速成熟起來。頂著廚房中其他人不太友善眼神，冷笑了一聲。
“你這婢妾不用張口胡說！真當吾未見到不妥——看看這是什麼！”小宮女乾淨利落地捋開婢女鬆衣袖，袖子裡果然藏著玄機！
是一個蠶繭紙紙包，此時是打開，原本應該包著一些粉末，現在粉末倒了大半出去，還剩下一些。
雖然曆史教科書上說紙張是東漢蔡倫弄出來，實際上蔡倫隻是改進造紙術關鍵人物而已。至於說‘紙’這種東西，其實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特彆是利用蠶繭作紙，其實此時已經比較成熟了，隻不過考慮到成本，以及書寫適應性等問題，始終沒有成為主流書寫材料。
事實上...比較突破常有認知是，即使是蔡倫改進了造紙術，當時紙張也具有相當多缺點。這些缺點大到什麼程度？大到竹簡一直是書寫材料主流，直到臨近隋唐時期，這才徹底被紙張取代！
不過此時蠶繭紙包點兒藥粉什麼，還是足夠用了。
“爾說說看，這是什麼！”小宮女仿佛是逗老鼠貓，一下踩住了老鼠尾巴，便再不會放了。
這時候哪怕是廚房中人也不敢亂說話了，雖然還不知道那些粉末是什麼東西，但這種情況本身就說明了剛剛所發生事情！事情性質也被蓋棺定論。若說還有什麼不知道，也就是這件事具體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大家都知道鬆死定了！
此時一邊庖廚丙已經徹底慌了，跪倒在地，說不出話來，隻能渾身瑟瑟發抖。而婢女鬆也是差不多，完全癱軟在地。
小宮女意味深長地看了鬆一眼，她可不傻！會覺得這件事是這麼個小婢女乾——謀害嫣翁主？且不說這個婢女不可能和翁主有什麼仇怨，就算是有，她一個婢女哪那麼容易弄到藥粉，又有膽子過來下藥？
很多人以為古人藥材店沒有管製，買點兒砒.霜之類毒.藥相當容易，實際上這就是想當然了。幾百年後事情先不說，至少在秦漢之時，中醫藥正處在起步階段，大街上藥鋪都找不大到。對於一個身居侯府內院婢女，又怎麼有門路搞到？
而且一個小小婢女，膽子比天大，敢給貴人下藥？要是被發現了有什麼後果，難道不知道？
不同於奴隸社會，秦漢時期認可奴婢也是‘人’，而不會等同於牛馬——奴隸社會有上古遺風，認為奴隸不是人！這一點和上古時期奴隸來源有關，當時奴隸大多數是和其他部落打仗所得。當時部落看彆部落就像是現代人看猴子，並不會將對方當成是自己同類。事實上，很多從小當成奴隸長大人，他們不會說話，不會用餐具吃東西，隻會做自己分配好最簡單工作。其種種表現，和牛馬其實也沒什麼區彆。
陳嫣第一次知道這種事時候，想起了曾經看過新聞：母親將孩子扔在豬圈裡長大，不聞不問，長大之後孩子不會說話，行為舉止也看不出人樣子！
不過秦漢時隨著大一統，隨著統治者對統治基礎認識加深，‘人’重要性也在加深。所以即便是奴婢，也有一些最基本保障。
如婢女，漢律規定不允許主家無故殺害婢女！想要殺掉婢女，得通過‘謁殺’。所謂‘謁殺’，其實就報官，說明這名婢女犯罪，如偷盜主家財物之類。這樣經過官府處理，該怎樣就怎樣。
若是主家自己殺了，分為故意殺害和過失殺害，即使是過失殺害也得支付一筆不小贖罪金。這筆錢具體說不準是多少，但一般能夠讓一個中產之家破產，可想而知事情嚴重性。
不過嘛，法律規定是一回事，具體執行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彆是在古代，人治程度很深，缺乏監管，難以調查取證情況下。
主家可以很容易地汙蔑一個婢女，走‘謁殺’程序報官，官府往往不會經過調查，隻聽主家一麵之詞就會判定奴婢有罪——人是很難背叛自己階級，官員肯定偏向奴婢主人。
至於說不走謁殺程序，那就要看運氣了。如果沒有人說，那自然無人會管。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官府也很難知道某個深宅大院裡頭被私自處死了一名奴婢。但若是遇上了厲害官吏，那就嗬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