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板蕩(5)(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979 字 4個月前

長信宮響起了並不怎麼出奇的樂聲, 說他不出奇是因為太後近乎於失明,平日裡的娛樂很少,也隻能聽聽女官念書、召樂師演奏樂曲而已。但今天的場麵又是不同的, 演奏者並不是地位卑下的樂師, 而是陳嬌陳嫣姐妹和幾個竇家的女孩兒。

陳嫣用瑟, 陳嬌用琴, 其他竇家女孩或者用編鐘,或者用笙,又或者用箜篌,等等不一而足。從樂隊的角度來說是不齊全的, 更何況她們根本沒有經過訓練——不要說樂與禮聯係緊密的漢代了, 就算是隨意很多的現代, 獨奏和合奏也不是一回事兒!

所以長信宮又召來了幾位樂師,補齊了欠缺的位置(而且有經驗的樂師可以帶著幾位貴女走, 這樣就算出錯了,也可以遮掩一二)。

就這樣, 一場小型音樂會就開始了。

演奏的是此時極為流行的《房中祠樂》, 這不僅僅是流行音樂, 而且還是漢室的宗廟祭祀音樂, 堪稱雅俗共賞。後世可能《大風歌》更加流行,但在此時兩者其實是齊名的。

《房中祠樂》大概吃虧在沒有《大風歌》那樣通俗易懂...畢竟是劉邦親自填詞的, 雖然可能有旁人幫著修改潤色, 但也不可能變得文縐縐的。

這一曲也是陳嫣最早學習的曲子之一——她自認為在音樂上沒什麼天賦, 所以格外認真努力, 想的是勤能補拙!先不去理解樂曲中的情懷,而是著重練習到絕對不會出一點點的錯誤!

所以此時演奏,陳嫣遠不如其他幾個竇家女孩子那樣緊張,還有空想彆的...當然了,竇家幾個女孩子之所以那麼緊張,也有可能並不是曲子不熟練,或許人家就是緊張而已。

這可是在太後、天子麵前露臉,她們又不比陳嬌陳嫣,都把宮廷當自家了,緊張一些無可厚非。

陳嫣思緒紛飛,隻是覺得這一幕真的很感慨了。

她曾經的少年時代,也曾經憧憬過那些隻會出現在電影裡、書籍裡的生活——家裡的孩子每個都學習音樂、美術、唱歌什麼的,特彆是《音樂之聲》的電影裡,孩子們都穿著漂亮的衣服,聚在一起就能自己演話劇、辦小型演奏會。

仿佛是畫裡麵如詩如歌的生活。

當然,也是離她無限遙遠的生活。然而誰能想到,西方式貴族莊園的美好想象會在她早已忘記的時候出現在她的漢代生活當中?

一曲《房中祠樂》完成,幾個配合的樂師已經滿身是汗了!這可比自己演奏還要緊張。若是幾位貴女出錯太多,場麵都圓不回來,到時候討不了好的也隻會是他們而已。

好在音樂教育在此時絕對屬於貴女教育的一部分,即使是這些日子不要太好過的大漢貴女,在這上麵也大多下過苦功、流過汗。不說多優秀,從頭到尾比較順暢地走完是沒有問題的。

“竇嬰你來說說,這幾個孩子好不好?”太後主動點了竇嬰的名字。

此時的貴族教育都不會少了音樂這一節,竇嬰又是竇氏子弟中的佼佼者,從小就是兄弟中最有才的那一個,無論哪一方麵都是!那麼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音樂。他這方麵的名聲不顯,大概是他本人其他地方太過突出,以至於被遮掩住了。

事實上,竇嬰這個人允文允武,文能輔佐朝政,武能馬上定風波——他曾經當過大將軍!這可不是因為他外戚的身份所以獲得的!漢代軍中一向排外,空降大將軍?不存在的!

竇嬰笑了笑,順著太後的意思,首先就誇了陳嬌一通...誰都知道太後寵愛陳嬌,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好回答了。竇嬰這個人雖然很有原則,但也不是什麼愣頭青,這種無關痛癢的地方也不知道賣賣好兒!

然後又一一點評了竇家的幾個女孩子,總的來說好評居多。畢竟都是年輕女郎,多誇誇又怎麼了?非得一個個罵的狗血淋頭?這本來就是一場歡快的家宴而已,順應氣氛也應該和緩一些。

隻是在最後每個人的缺點小小地指出了一下,免得這些女郎一下驕傲自大起來。

陳嫣是竇嬰最後點評到的人,他頓了頓才接著道:“嫣翁主年紀最小,但卻是最用功的!若不是練過千百次,是不能有這樣熟練的...這就很好了,比什麼天資聰穎都要來得重要。”

這其實也是竇嬰真正驚訝的地方,陳嫣的天資並不壞。當然,從陳嫣自己的角度來說她天資平平,可在彆人眼裡並不是那麼回事兒——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若沒有生存壓力,誰會知道學習的重要性?想玩兒才是最常見的。

而她能夠專心致誌地坐在樂器旁,練習到手指痛才停下來,這已經是很罕見的了。

再加上她對樂曲的理解能力是普通孩童不能相比的...其他人在她這個年紀就是反複練,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其他的就算和他們說,他們也未必能懂。

陳嫣就不一樣了,她從一開始就會了解樂曲誕生的背景,想要表達的內涵。她從內心是很崇敬這種古老、艱深的樂曲的,做到這一點於被她覺得隻是基本。

竇嬰那樣評價是內心的真實想法,而不是出於對陳嫣的討好——其實也沒什麼必要特意討好。陳嫣雖然是天子所寵愛的外甥女,但竇嬰同樣是國之重臣,實在不用睜著眼睛說瞎話,就為了主動討好一個小姑娘。

若是陳嫣真的不好,他最多就是一言不發罷了,難道天子還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和他過不去?

聽到竇嬰的點評,劉啟也挺驚訝的。竇嬰可不知道陳嫣是如何習瑟的,但今日不過是聽她跟著大家一起奏了一遍《房中祠樂》就看穿了很多,看來竇嬰少年時代的才名確實沒有什麼水分。

想了想,劉啟恍然道:“仿佛記得竇嬰你年輕時候也是擅瑟的,習琴是後來的事了?”

竇嬰低著頭,恭敬道:“正如陛下所言...少年時喜瑟音色華麗,後來長成才覺琴音悠長——也無什麼高下,無非是人的心境不同了。”

說起來竇嬰,年輕的時候正是貴族子弟,又有才名,加上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確實是春風得意的人設。那時候的他和如今的貴族子弟其實也沒什麼兩樣,錦衣華服、高冠美玉,打馬過街,多的是傾慕他的女郎。

那時候的他並不愛琴,隻覺的低沉又緩慢,根本不耐煩聽。時過境遷之後,人也變了呢。

天子聽了緩緩點頭,但還是問道:“今能奏瑟否?”

“陛下所命,有何不可呢。”竇嬰淡淡一笑。

不一會兒有人送來了一張新瑟,竇嬰則是用繩索將袖子綁起來。試了試音,也沒有過多的準備,便彈奏了起來。

雖然按照竇嬰自己的說法,他已經很久不碰瑟了,平日演奏都是彈琴。但聽他的演奏卻絲毫沒有生澀之感...論專業性甚至超過了平常教導陳嫣的樂師!

若是沒有漢代生活的經驗,陳嫣肯定不敢相信!這就類似後世你一個音樂愛好者的親戚,家庭聚會的時候表演了一手,比你的樂器老師還要牛。(PS.你的樂器老師是全國級彆的高手。)

敢信!?然而這在漢代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音樂作為貴族教育,或者說文人教育的一部分,一向為人所看重。很多文化人並不以音樂演奏為主業,但其專業水平並不比樂師來的差!而如竇嬰這種貴族教育出品的優秀代表人物,就更不必說了。

常規操作、常規操作。

所有人都聽的入神了,一曲完畢。天子立刻道:“朕倒是記起來,你少年時奏瑟,上巳節的時候引來長安貴女擲果,所有人的風頭都被你搶去了。”

竇嬰放下瑟,淡笑著搖了搖頭:“那時不過是臣年少輕狂罷了,父親聽說了這件事,便罰我抄了十遍《道德經》...父親說此事並無什麼錯處,隻是怕我因此移了性情,以此驕傲自滿。”

從小竇嬰就是極聰明的一個,可也因此受到的管束最為嚴格。因為其父看的很清楚,家裡平庸子弟再如何也生不出什麼事來!可要是一個有天資的子弟犯渾,真能禍及家族!

陳嫣此時已經乖乖呆在劉啟身邊了,小聲道:“表舅說謊呢...奏瑟這樣熟練,平日一定練過!”

按照竇嬰的說法,這些年他已經‘棄瑟從琴’了,這些年都沒有碰過瑟,可這怎麼可能呢?樂器這種東西,就算再有天分,想要保證手感一樣得天天練習。不要說幾年了,就算是十天半月不碰,那種生疏感都是聽的出來的。

竇嬰怔了怔...說實話,平常根本不會有人提這個問題。因為人家聽他自述,這些年隻彈琴,不用瑟之後,也不會有人追問什麼。但、但陳嫣又確實說對了。

陳嫣:真是雞賊啊!假裝自己是個青銅,結果卻是王者,然後嚇彆人一跳!表舅竟然還有這種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