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3)(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408 字 4個月前

“叔夜, 你來和董君談。”陳嫣自己並不是擅長談判的那種人——她隻是穿越而已, 又不是換了個人。她可以憑借自己站在時代儘頭所得的見識在很多‘高屋建瓴’的問題上搞搞指揮, 但具體來執行某件事,她並不一定比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強。

董山聽聞這話, 順著陳嫣所指, 看到了之前說過話的年輕男子。

之前並沒有太過仔細地打量, 現在卻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看了一回,而這才再看,董山心裡就有了猜測。

‘叔夜’應該是此人的‘字’,而若不是與彆人重複了,那就隻能是那人了。

年輕男子身著錦衣袍服, 束發用的是金玉冠,看年紀不過弱冠!看過去的時候對著董山輕輕一笑,這才緩緩道:“董君...此事儘可與我來說。”

他生的英俊, 五官有一種刀刻的鋒利。身材高大, 此時跽坐在席上都有一種手腳伸展不開的感覺。懶懶地開在神前小案上, 一手支著, 一手拿筆, 看起來頗有紈絝子弟的模樣。

隻不過董山知道對方可不是什麼紈絝子弟, 眼睛裡不細心捕捉就看不到的危險一閃而逝——‘狂犬’!

董山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王溫舒, 字叔夜,是泰和錢莊之前有名有姓的狠角色!傳聞因為他作風過於酷烈,連他的‘主人’都受不了他了, 所以在泰和錢莊開拓之事暫時事了,他就被‘狡兔死、走狗烹’了。

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兒。

傳聞中王溫舒年不過弱冠,生得是美郎君的樣子,做派豪爽,有王孫公子氣度。然而,真正和他相交的人是想不到這些的。對於他們而言,光是恐懼、擔憂、心力交瘁就已經裝滿了腦子了!

麵對這樣一隻除了主人,誰都能攀咬的‘狂犬’,誰都會腦子空白一會兒吧!

所以說,壞名聲確實也有作用。比如現在,哪怕是閱人無數的董山也在開場之時就被震懾住了,而有些心慌意亂——安排給這位殺才,就算能借來錢,恐怕家族也要大放血吧!

“王先生...”

董山剛準備說話,就被王溫舒打斷了,王溫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位汝南董氏的大人物,往回倒幾年,這樣的人物還是他隻能仰望的存在。而他之於這樣的人物,大概比螞蟻差不了多少罷。

“原來董君知道在下?令人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說是這麼說,他表麵上卻沒有絲毫這個意思,反而比董山輕鬆隨意多了。

陳嫣在旁清了清嗓子,插嘴道:“這是王叔夜,泰和錢莊的管事之一,泰和錢莊的事情他比我清楚...董君有何事自可與他說。”

說著接過婢女遞過來的釣具,戴上鬥笠、穿上蓑衣,施施然就往外走:“我便不在二位中間做個多餘之人了!”

董山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個時候的王溫舒更加危險了。

王溫舒花了半個時辰就解決了戰鬥,這大大節省了時間,此時離下一個客人預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到時候能休息一會兒了。

但是休息?溫暖的屋子、美味的點心、甜滋滋的蜜水,這些都對王溫舒沒有吸引力,於是陳嫣很快在天波湖等到了他。

“你怎麼也來了?閒不住?”陳嫣手上釣竿動也沒動,目光也沒有分給王溫舒一分一毫。

王溫舒盯著水麵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那個耐心——他並不喜歡垂釣,因為陳嫣頗為喜歡的關係,嘗試過,然後很快放棄...

“實不懂翁主為何喜愛垂釣。”王溫舒揉了揉脖子,微微搖頭。

陳嫣手上很穩,閒閒道:“本不喜歡的,是後來才覺得有意思...嗯,有點兒像下棋。”

陳嫣一直會釣魚,小時候就能跟著鎮子上的小哥哥小姐姐提著個小桶去釣魚,但一直沒能稱得上喜歡。曾經會參與釣魚活動,與其說是喜歡釣魚,還不如說是喜歡和大孩子們一起玩兒。

釣魚實在是太慢、太無聊了,除了釣到魚那一瞬間的驚喜,其他時候是那樣冗長、如死水一般。

現在的她才能欣賞釣魚的樂趣...大概是生活節奏慢了下來,很多事情都能慢慢鑽研,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樂趣吧。

“選點、等天時、下餌、等待,魚兒上鉤了還得用上不同手段,或者眼明手快。或者慢慢遛著魚兒,這也算是和魚兒鬥了。”陳嫣這樣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說著手腕一抬,王溫舒覺得眼前一閃,釣竿已經甩了起來,一條接近一尺的河魚便在池塘邊的綠草中翻滾起來。陳嫣笑得眯縫了眼:“我贏了!”

說著踹了踹王溫舒的腳邊:“揀魚去!”

陳嫣雖然釣魚,但不太能夠摸魚。總覺得那種黏黏的、冷冷的質感很奇怪!就算是烹飪這種食材,也會讓其他人先做好前期的處理工作。

王溫舒倒是不怕這個,但隨隨便便被支使也有點不爽哦...站在原地沒動。

“今日本打算親自燉魚羹的...”陳嫣貌似不經意地道。

話未落音,王溫舒立刻從池塘邊的柳樹上折了一截枝條,給魚穿上柳,提在手上。乖巧道:“翁主今日好閒心,小人多有福氣啊,能吃上翁主烹飪的魚羹!”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麼個結果,但陳嫣還是覺得此人實在是個乾大事的...

原本木桶中已經有一條魚了——彆指望陳嫣自己碰魚,這都是身邊的婢女動的手。陳嫣也點點頭:“兩條魚...應該夠了,讓人先送到養室養著吧。”

立刻又婢女接過兩條魚,而陳嫣則是留在池塘邊,重新下餌之後垂釣起來。不過今天的垂釣任務已經提前完成了,他也就提不太起勁了,所以一邊垂釣,一邊喝王溫舒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王溫舒將剛才的談判結果說明了一番。

“五百萬錢,借一年,歸還時子錢要本金一成。”在這裡王溫舒頓了頓,然後才接著道:“抵押的是汝南董家在汝南郡的,蜜園一處、長安錫器作坊一處。若到時收回錢貸與子錢,,作坊亦要以市價作價於錢莊。”王溫舒露出了兩排牙齒,笑起來讓旁邊一個侍奉的小婢女都害怕。

“不錯...”陳嫣點評。

現在長安由曹家領導的本土派和由鄧家領導的外來派為了蠶絲而打生打死,誰都想占據更大的市場份額!壟斷正是資本的天性啊!

隻不過他們這麼一鬨,其他人就難受了!那些本身也做絲綢生意的,得頂著比往年高的多的價收絲,簡直有苦說不出!然而又不能將收來的絲,或者絲織成的綢賣的比往年高太多!高太多了,人家可以去臨淄、去洛陽、去蜀地拿貨,何必來他這裡販貨?

就連在本地銷售,恐怕都和齊地絲綢產品沒有競爭之力了!

更何況,那些頂在最前頭的大商賈可沒有提價!人家也知道提價了銷售不出去,到時候丟的不是收貨的市場份額,丟的是賣貨的市場份額啊!現在他們是虧本賣貨,多賣一匹絲綢就得多虧一點兒!

但就算是虧本也得忍著,等到忍過了這一陣,將來還有機會將現在的損失一一彌補。可要是這個時候認輸,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整個絲綢市場亂了套了,生意中有太多絲綢成分的商人都深受其害。至於和絲綢無關的商人,最開始沒看出有什麼影響,但市場上的錢就那麼多,當活錢都被絲綢擠走的時候,他們也就漸漸受到了影響!

一些平常經商理念比較保守的還好,支撐過去沒有問題。可那些喜歡最大限度調動金錢進行流動的,這個時候就危險了。因為他們的操作手法最講究的就是資金流動,當資金流動不夠,自身的窟窿就是‘定時炸.彈’。

這時候好多人都來找泰和錢莊借錢,因為舉目望去這個時候還有著大筆資金,並且確實願意拆借出來的也就是泰和錢莊了。可是泰和錢莊也不會做虧本生意啊!身處這種市場中,自身信譽是不值錢了,誰知道會不會這場商戰中就覆滅,隻有實打實的產業做抵押物才能借錢!

當然了,這些實打實的抵押物也可以賣給彆人,一樣能換錢。隻不過這裡有一個問題,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願意賣掉自家的優質資產,大家都想著隻要有一筆錢度過眼前難關,日後總能撐過來的。

另外,這種時候出賣資產?恐怕會被人壓著吸血吃肉!價格低到不能看又不是沒有先例的!

相比之下泰和錢莊就好多了,子錢比子錢家低,而且信譽極好!約定定下了就是定下了,將來也是照著約定來,不會有彆的麻煩——要知道借貸本身就處在一個灰色地帶,子錢家們一個個要是不厲害,也不敢做子錢家了!

王溫舒和董山定的子錢並不高,一成也就是10%的利息,而在正常情況下,放貸出去一年利息應該是20%,短期貸款的話算月息,月息大概在3%。非正常情況那就不好說了,什麼奇葩利息都有可能出現。

像是災荒年間發國難財100%的利息也有過!不過這種人隻敢偷偷地來,還要謹防被人抓住尾巴。不然的話,立刻就會引來國家的打擊!按照漢代對商人的政策,這種商人直接打死、家產充公,不需要廢話半個字。

之所以這麼低,當然不是王溫舒好心,而是為了那座錫器作坊!

錫器是中產之家常用的器物,這樣的作坊上規模的在長安附近也有幾座,其中董家這座綜合規模、質量、工匠等多方麵的因素,是評分前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