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5)(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917 字 4個月前

覺得似曾相識?恭喜您抽中偽裝魔法!再補買一些章節即可解除。  天子劉啟隻穿了一身輕薄的絲綿袍就已經覺得恰好了。

殿內的宮人大多安靜侍立在一邊, 注意著連枝燈裡燈油的情況, 一旦有燈油不夠了, 立刻要添油。

沒有人敢打擾天子處理政務,整個溫室殿安靜地落針可聞。倒是木炭燃燒發出的輕微‘畢剝’聲明顯了起來——這也有專門的宮人負責,免得火星子撣在繅席或者屏風上。

處理完了上上下下的政務,隻剩下一些少府的呈送文件了。一般來說少府說到的都是一些‘家事’,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天子都是比較靠後去看。

今日少府有兩份奏章, 劉啟拿起上麵一份, 看過之後‘嗬’了一聲, 不再去理會。這奏章上隻說明了已經出嫁的平度公主低價買了少府一個漆器作坊——這有些類似清朝時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手頭上缺錢的時候就會找國庫去借, 然後這些人都在國庫掛了不小的賬目。抱著法不責眾的心態, 也沒人覺得這是一個要緊的事。

然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遇到了硬茬子的皇帝,該還錢還錢,問題嚴重的抄家。著名的曹雪芹先生家族就死在這件事上麵——雖然當時的曹家問題很多, 這件事隻能算是□□。

此時的少府也是如此, 皇室成員, 或者和皇室比較親近的王公貴族, 一旦有什麼錢財上的不湊手,就會想到挖少府的牆角。低價買入一個手藝很不錯的漆器作坊,回去繼續運營,那就是躺在床上賺錢!

或者說, 哪怕不低價買,就正常價格買,那也是賺的!普通人為什麼不做這個生意,不是人家想不到這個賺錢,而是沒有足夠的技術和工人!這可是西元前的時代,真當技術人才遍地可見啊!

這種事情隻是小事,平常也很常見。隻不過相比起小吃小拿,這次平度公主手筆大一些而已。但說起來還是小事一樁,報告給皇帝知道也隻是表達一下少府忠心,沒有隨便安排陛下資產的意思。

劉啟也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人,隨手批了就扔到一邊。倒是剩下一份奏章讓他看了好一會兒...這是一份太醫令的奏章,主要說明的內容就是根據曲台殿侍醫報告,清河王的風寒已經痊愈。

清河王是天子的親兒子,前頭天子還親自安排過藥方,現在病好了,主管這件事的官員說一聲是很正常的流程。

但看到這份奏章時劉啟想到了陳嫣拿出來的藥方...站起身來,往西偏殿去。

此時的西偏殿臥室已經熄了燈火,臥室外的燈倒是留了好幾盞,都是守夜的宮人在看。這些宮人都得管著炭盆不熄,還得服侍主人半夜喝水或者更衣...瞌睡是不敢打的,不然一夜無事也就罷了,一旦有什麼事誰都救不了!

這個時候主人倒不一定會懲罰,但上司絕不會放過!

劉啟到西偏殿的時候這些宮人就正在添炭、添燈油,見到天子來到,一個個都深深伏跪。而剛準備出聲問安就被天子阻止了,揮揮手,讓他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而臥室之中也是有宮人的,兩個宮婢跽坐在床尾,照管陳嫣——防著陳嫣踢被子什麼的。

兩個宮婢當然注意到了外間的動靜,見到是天子也很乖覺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低著頭,跪著挪到了一邊。

適應了臥室的昏暗後,劉啟透過外間一點幽暗的燭光看到床上的大概情形。

陳嫣睡得很好,她沒有什麼睡覺的壞毛病。這上麵劉啟沒有讓宮中女史訓練過,因為陳嫣好像從小就有很好的習慣,不需要掰正。

被子恰好掖在女童圓潤的下巴下麵,規規矩矩地仰臥,一雙小手看被子輪廓是乖乖交疊在小腹上的。確定哪裡都好之後天子才在床頭的位置跪坐了下來,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孩子臉上的細細絨毛,在幽暗的光線裡有著微微的光。

就像陽光下的細小灰塵。

伸出手本想摸摸孩子的腦袋,但又怕吵醒了孩子,於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回來。

但還是吵醒了因為身體不好格外淺眠的孩子...陳嫣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舅舅...?”

劉啟將孩子用絲綿被裹好,抱在懷裡輕輕拍背:“...阿嫣安睡吧。”

聞到一股讓人安心的檀木香氣,本來就不怎麼清醒的陳嫣不一會兒又睡著了——仿佛全心全意信任著父母的幼崽。

小孩子乖巧柔軟的樣子讓劉啟不經意間想起了好幾年前的事情...那一日本身是平平無奇的,沒有發生任何值得銘記的大事。但奇異的是那一天的種種瑣碎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上天預示著什麼一樣。

一切都在向人間的帝王示意:上天早有安排。

夜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還年輕,精力無限,春日裡在上林苑縱馬。飲馬河邊的時候卻遇到一個從上遊漂流而下的木盆,木盆裡是鮮花擁簇的一個孩子...上百種的鮮花有異香,聞起來讓人心馳神往。

忽然夢醒,之後天將破曉的時候有宮人來稟報,之前後半夜裡他的姐姐館陶長公主生下一個女孩子。

雖然覺得巧合,但天子此時並沒有完全將兩者聯係到一起。說到托夢的故事,老劉家才是祖宗,高皇帝玩這一手順的不行!而到了劉啟這裡,王皇後做妃嬪的時候就向外宣揚過兒子劉徹是夢日而生。劉啟相信嗎?沒有人會去問天子這個問題。

一開始聽說,當是後宮女子爭寵的手段,隻當是聽個樂就是了。做到了皇帝這一步,因為‘近天’‘近神’,反而更容易看透這方麵的虛偽。也因為如此,天子並沒有因此生氣,誰會為一件一笑置之的小事生氣呢。

直到後來這個孩子送到了自己身邊,劉啟的內心才反複想起那個夢境——有些事情或許的確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啟才會主動去看自己的小外甥女。一開始他的目的很簡單,隻不過想弄清楚這個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奇異之處。

說實話,真正的奇異沒有看出來,唯一可見的就是這孩子格外乖巧而已。

這孩子的小手沒有力氣,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黑白分明的眼睛、全心全意的依賴——她是全然愛並信任著麵前這個男子的,不因為他是大漢天子,不因為他擁有四海,甚至不因為這個男人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

隻是因為她當他是‘父親’,她是他的孩子,他是世界上最可親可信的人。

天子劉啟的一生經曆過許多東西,好的壞的,真誠的虛偽的,老實說壞的可能更多一些——寡人,稱孤道寡、孤家寡人,站在這個位置上,彆人即使是好意也會下意識地懷疑為不懷好意。至於彆人的惡意,坐在龍椅上,看每一個人都覺得是自己的敵人!

皇帝或許就是這種角色,擁有了一切,而又一無所有。

以至於他發現上天垂憐,送來這樣一個全然愛他,不因為他是皇帝,甚至不因為他是‘劉啟’的孩子,心中有一種接近於‘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當然是愛這個孩子的,因為這個孩子愛他,同時也因為這個孩子昭示著神明的旨意——若是他沒有得到上天的認可,上天為什麼要送來這樣一個讓他不再孤獨的孩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啟愛著他的孩子,這種愛難以消解,因為這份愛很大一部分是從‘愛自己’而來。

陳嫣象征著他的成功,在是他的孩子之外,也是他的勳章。

陳嫣拿出來的藥方治好了劉乘,被太醫們讚不絕口。而劉啟很清楚,陳嫣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少府太醫之外的疾醫,而她所說的醫書...有也好,沒有也好,其實都是一樣的。

沒有這部醫書,她是從何得知藥方?有這部醫書,她又是何等巧合才能找到?少府太醫這麼多,誰又不是當世的名醫?他們未有知曉,卻被一個孩子知曉了,本身就是神跡!

天子最不相信‘神’,因為他們離‘造神’太近,就像是巫婆神漢一般都不相信神神鬼鬼一樣!但天子一旦相信這些,則比誰都偏執——身處漩渦中央,不是最平靜,就是最洶湧。

懷裡的孩子可比小時候枕頭大小有分量多了,讓劉啟有一種安心感...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的孩子,總不會再被上天收走吧。

“...不會的...”天子輕聲道,這個時候他不再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帝王,隻是一個服從於命運,會猶豫不定的普通男人。

相比之下竇彭祖卻依舊心不在焉,或許是這件事涉及自身,實在無法等閒處置。腦子裡想的隻有這件事本身,此時由小宦官引著去見天子,首先想到的也隻是天子竟然騎馬?

天子身體越來越不好並不是一個秘密,不是大病急病,但就是纏纏綿綿越來越弱。

騎射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偶爾為之也是在射獵活動中做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