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8)(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882 字 4個月前

兄長和弟弟的孩子理論上來說都是國君的兒子,也就是說都有繼承權!取得繼承權的那一支是一定會遭到另一支的攻擊的。到時候要迎來的就是無止境的內鬥消耗了!事實上,春秋戰國時期就有因此國力衰退的例子呢!

當今天子有了孩子,就算是個女兒,也一定程度上安定了人心。可這對於遠在淮南國的劉安就說不上是什麼好消息了,從接到這個消息起,他就有些搖擺不定——現在是逼他做選擇啊!

過去,他可以用天子無子來說服自己,下定決心為日後籌謀。從這個角度想,可以大大降低心理壓力,這都不是篡位了!隻能說是合理謀劃。

既然天子無子,那麼姓劉的都是高祖子孫,憑什麼就不能輪到他呢?說起來這位淮南王劉安在宗室成員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一個了。一方麵將淮南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另一方麵還有優待人才的美名。

依靠淮南國的財力,劉安網羅了諸子百家各方人才,這些人一起研究,弄出了不少發明——傳說中豆腐就是劉安煉丹時意外弄出來的,同樣被安在劉安身上的小發明還有不少呢!

這裡麵有真有假,就像後來的張騫。凡是有西域傳來的植物總是會被附會到他身上,一開始還有人信,後麵大家笑笑也就得了。不過之所以有這樣的附會,必然是有本而來的,張騫本身確實引進了不少外來的植物。

放到劉安這裡也是一個道理,弄出了不少新東西是沒錯的!

不過相較於這些說不清楚真假的‘新東西’,還是《淮南子》這部書最有名!而這部書正是劉安領導手下人才們編訂的。

他們這些劉氏宗親,彆管性情如何,大多卻是有些才能的。劉安也不止是自我感覺良好,他是真的在宗室、民間都有一些聲望的。真要是當今天子無子,未嘗沒有爭一爭的機會。

但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心知肚明不出意外的話,天子會有自己的正統繼承人。這個時候再覬覦那個位置,無異於謀反啊!其心理壓力不能同日而語。

但真就這樣放棄了,這也很難做到。且不說謀劃了這麼久,投入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心裡舍不舍得放棄。就說想了這麼幾年,這早就成為劉安盤踞於心的一個欲.念了。

登上至高無上寶座的誘惑太大了,這幾年他又沒有去壓製這方麵的欲.望,時間一長,這欲.念便膨脹了起來。變得強大無比、如影隨形,仿佛附骨之蛆!

他的心裡隻要想到這件事就頭腦發熱,根本想不了彆的——這有什麼的,普通人見了一大筆錢都要上頭,何況這是‘天下’!

利令智昏,即使知道這條路的危險,知道相比起成功更可能的是萬劫不複,還是沒辦法說放棄就放棄。

所以哪怕是知道天子生了一位公主,淮南王依舊沒有斷了長安這邊的聯係。應該說,一切糾結隻在劉安心中,而對外的種種動作都是照舊的。

田蚡也知道淮南王劉安的心思,麵對淮南王劉安的時候他表現出支持劉安的樣子,而現如今和劉陵勾勾搭搭,並且通過劉陵持續地從淮南王那裡收取好處,也正是因為此。

但這不代表田蚡內心是這麼想的!

凡是有腦子的人都應該知道,彆人可能背叛當今天子,像田蚡這樣的外戚也不可能!外戚的尊榮始終是依賴於皇帝的,幫著劉安上位,結果會比現在更好?

難道還想混個從龍之臣不成!

那也不會比現在的‘武安侯’更加尊貴了!

一直和劉安勾勾搭搭,一方麵是廣結善緣,對於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人田蚡一向不吝惜給個好態度。至於會不會真的去做什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另一方麵,也確實有些廣泛投資的意思。

還是那句話,天子沒有兒子底下的人就不能安心,難免多方下注。事實上,田蚡也不止是下注劉安一個!說起來他的夫人正是燕王王主呢,他和燕王一係的關係自然更不簡單。

“翁主原來是擔憂此事!”田蚡大腿一拍,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劉陵,想來是劉陵沒有辦法了,想通過他多多接觸他那皇帝外甥。

“這事兒容本侯想想...”他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並不是這件事真的有多難,隻是田蚡此人可沒有白乾活兒的時候。

劉陵交際的人中田蚡算是比較讓她喜歡的,但就是這樣的田蚡也有厭惡的地方——那就是貪!田蚡這個人的貪幾乎是毫無底線的!

不過也就是這樣,她和她父王才能和這個外戚走的如此近。一般的外戚她都是沒有嘗試接觸的,因為她知道接觸了也沒用,這些人的利益是和天子綁定的!就算不是當今天子,也至少是孝文皇帝一脈,怎麼也輪不到淮南王!

田蚡足夠貪,所以隻要給足了好處,哪怕他對劉安劉陵的心思心知肚明,他也不會發聲!甚至會暗中幫忙。他或許覺得這些事不足以幫助劉安密謀成功,但對於劉安劉陵來說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應該說,這場交易的雙方都以為自己看透了對方,並且已經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之中。

劉陵見田蚡如此表現反而安定下來,因為隻要給夠了好處對方肯定是會答應的。

“聽聞武安侯在長安附近的田產零散...說起來小女在長安附近也有田產,剛好能使武安侯的田產連起來。”說著劉陵還可惜道:“小女這田產太小了,縱使留在手中也無甚大用,還不如贈與武安侯,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哦?竟有這樣的事?”田蚡眸光一閃,竟是立刻感興趣了。

長安附近的田產早就飆升到天價了,然而重要的還不是價格,而是有錢都沒地方買!長安周邊的田產絕大多數都握在了貴族手中,隻有少數零散分布於關中小地主、自耕農。

這些大貴族們若不是遭逢天大的意外,比如抄家滅族什麼的,誰會出賣長安附近的田產?

所以除非強搶,不然想要搞到麵積稍微大一些的田產可是很難的——然而想在天子腳下用強,這又是另一個笑話了!真當禦使大夫、廷尉這些人是擺設嗎?漢初起就休養生息,但那是對小老百姓的!

說到對官員、對貴族,漢初的幾個皇帝真是足夠狠心!看看漢初起到後來的徹侯最後還有幾個吧,好多都是犯了錯處被抓住,然後就被奪爵了。都說劉氏寡恩,這大概就是原因之一。

田蚡是長安城中的新貴,而且是最新的那種!在王家姐妹進宮前他是什麼人?不過是小混混之流,飽飯都不一定混的上!而等到王家姐妹走了鴻運,他也跟著沾光。但這個時候他也隻是謀了一個小小的郎官位置,混到了官僚階層,可要說因此顯赫起來,那是絕沒有的。

真正得勢也就是他外甥登基,姐姐成為太後。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接觸到過去接觸不到的東西——那些屬於頂級貴族的東西。

田產這麼個東西,他底子還是太薄,彆的地方的也就罷了,長安附近確實撈不到多少。

然而此時田產就是財富地位的象征啊!經商一般情況下是比種地賺錢的多,但在傳統觀念裡隻有土地才是可以子子孫孫不斷傳承的,才是真正的財富!哪怕是商人,在手上錢多了之後第一選擇也是買地...這在華夏大地上會是幾千年都無法動搖的習慣。

以田蚡如今的威勢,即使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也很容易得到。田產,看似不值那麼多,但確確實實撓到了他的癢處。

他也沒有故意推讓,沒有什麼猶豫的就接受了這份‘美意’。與此同時,他也就應下了幫劉陵牽線搭橋的事兒。

“翁主勿憂,你心中所想最好還是親自與陛下去說——陛下決定這幾日去上林苑避暑,到時本侯也同去,帶著翁主車馬並不是難事。”田蚡大包大攬。

劉陵達成了目的,更加殷勤了。一邊給田蚡斟酒,一邊笑著道:“說起來長安的田地越發難得了呢!小女本打算多買入一些的,不然太少了也送不出手,送到武安侯手上豈不是笑話?”

“卻沒有想到這樣難!當時還有一塊田地也是差不多的地界,隻可惜被不夜翁主搶先到手——我倒是想與不夜翁主商量能否相讓...說到底不過是一小塊地罷了,以不夜翁主之身份,何須在意這個。”劉陵故意露出可惜的神色,“唉!卻沒想到根本沒有門路見不夜翁主。”

“到底是不夜翁主呢,與我們這等是不一樣的。”語氣輕輕的,帶著一些諷刺。

田蚡瞅了瞅自己身邊這個美人,忽然笑了起來——他從年輕時起就因為一些小聰明被自己的姐姐認為是有才能的人,甚至他自己也這樣以為。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這就見仁見智了。但至少他對於人心的揣測有一定的心得,這卻是真的,不然王家這一脈的外戚也不少了,憑什麼就他一個姓田的拔得頭籌?

他一眼看出了劉陵的真實想法,大笑之後意味深長道:“不夜翁主確實貴不可言!翁主這樣想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