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檀(7)(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230 字 4個月前

陳嫣本打算微服私訪一次的, 就是看看最近交通號做的如何——雖然上報來的消息是哪裡都順利,但誰知道內裡是不是如此呢?不過後來她又改變了主意,打算光明正大地去視察。

長安就在眼皮子底下,想也知道了, 這一畝三分地就算是做樣子也會做出模板的樣子,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在長安微服私訪有什麼用?還是哪天要出門了,一路上在巡視產業, 這樣來的比較靠譜。

“翁主要去巡視交通號?”王溫舒似乎來了興致, 再三追問起其中的細節。最後更是道:“左右在下也無事, 便隨翁主同往罷!”

他最近是有些無聊,泰和錢莊在隴西站穩腳跟之後他又回到了長安, 陳嫣並沒有給他安排新的工作——或者說, 陳嫣和他的頂頭上司張秀給安排的都是比較‘和緩’, 比較日常的工作,他還看不上呢!

每每空閒了就往陳嫣這裡跑,想著能不能蹭點兒有意思的活兒乾!

他可是聽說了,最近交通號可熱鬨了!已經有不少實力強的運輸業商賈聯合到了一起,頻頻動作, 就是為了打壓交通號!這一場攻防戰來的精彩!和泰和係產業在全國各處拓展的時候的那種鬥爭又是不一樣的風格。

他們那是暗戰,一切都在水麵下解決!而這是明戰,都打生打死到明麵上來了!

這樣熱鬨的場麵,弄得他也心癢癢的了,想要插一手...然而跨係統搞事情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交通號這一塊是人家馬魁的一畝三分地,他貿貿然過去, 就算是幫忙的,也會被人趕出去!非得有陳嫣開口發話才行。

所以他最近正在想方設法地蹭過去呢!今日聽到陳嫣要巡視交通號在長安的產業,立刻積極響應起來。

陳嫣...陳嫣能說什麼?她還當王溫舒是無聊了,正沒事找事做,想要去看看熱鬨呢!無不可地點點頭:“行叭,同往...”

沒有什麼大排場,但也沒有偷偷摸摸地過去,陳嫣就像是平日裡出門遊玩一樣,兩三輛馬車,十幾名仆從,施施然地去了交通號那邊。

馬魁聽說陳嫣來了,帶著副手出來迎接。

陳嫣見他似乎在忙什麼的樣子,揮揮手:“馬先生自去忙便是,讓知曉情形的人留下陪著也是一樣。”

如果是彆人,恐怕絕不會將陳嫣的話當真。就算自己再忙,陪領導巡視的事情能交給彆人嗎?但馬魁是什麼人?十幾歲的時候就遊俠關中的狠人!他這個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事是一把好手,可揣測彎彎繞繞就懶得去做了。

“那便讓人陪著翁主!”說著馬魁就點了一個年輕呂姓助手的名字,“呂輕,你來帶翁主四處看看!”

說著拱手行禮,急匆匆的告退了。

王溫舒睜大了眼睛,摸了摸下巴,語帶驚訝:“這位馬先生實在是...實在是特立獨行。”

在現代,‘特立獨行’尚且難稱一個好詞,在古代更是微妙了。

“在下原以為自己已經夠放任了,現在看的多了才知,翁主旗下多得是放任的。這樣說來,張公算是不多的老實之人了。”王溫舒搖頭感歎。所謂張公,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張秀。因為他做過張秀的助理,所以對張秀格外有一份尊重。

這樣說著的王溫舒忍不住暢想道:“說起來聚寶閣的申一公也不是尋常人...上回我與他見過一麵,人真是寡言,都是我在說了,這樣的人經營聚寶閣,還經營地如此好,讓人不得不好奇——不過最為好奇的還是齊地料理庶務的桑先生了,翁主的這位左右手,在下還未見過呢!”

陳嫣漫不經心道:“都是性格不同於尋常之人...這也不算什麼,本就是非常之人,還指望他們遵循常理不成?”

王溫舒,還有旁邊的呂輕,陪著陳嫣往外走。王溫舒想了想自己種種堪稱‘大逆不道’的表現,笑了起來,忍不住問道:“翁主真不介意?”

陳嫣這才放了些注意力在這上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古怪的問話,我介意與否,難道看不出來?我要是真心介意,就不是這樣了!難道我是會在這之上裝模作樣,委屈自己之人?”

“無論是什麼樣性格的人,隻要是人才,我就會包容此人。”陳嫣用手指虛點了點王溫舒,顯然意有所指。然後道:“決定一個人能否成事的,向來不是這人有多少毛病,而是這樣的好處。若是一人的好處足夠,那麼各種毛病又算得了什麼?”

聽這話,王溫舒眼前一亮:“哈!此話說的有理,一人能否成事,確是看其人的好處!”

王溫舒想到了陳嫣幾個最為倚重的管事,嘖嘖稱奇了幾聲,又道:“隻桑先生一人未見過了,不知桑先生的好處是什麼。”

“唔...不隻是子平,還有另一位宋女郎,她專為我顧看研究所,也是我極為看重之人....不過要說子平的好處嘛。”子平是桑弘羊的字。陳嫣想了想道:“子平最善算學,有心算之能。不過這隻是他微不足道的好處,他這人我沒法說。”

桑弘羊對數字的敏感是陳嫣歎為觀止的,金錢的流動在他麵前簡直一覽無餘,是財務總監的最佳人選,在後世,這樣的人才是上市公司也搶著要的!另外,桑弘羊的管理能力也超強...陳嫣不得不感歎,不愧是曆史上能經營一個國家,供漢武帝打仗的人物。

就算因為自己的關係,曆史微微轉了一個彎,這位將來的國家第一財政專家被拐來經營‘小買賣’了,有些才能還是遮掩不住的!

但這些所謂的‘技能’,於陳嫣看來都隻是微末處。對於陳嫣來說,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公孫弘門下讀書的桑弘羊是一個手足一樣的人物!他既是陳嫣的朋友,又是陳嫣的兄弟...

可以這麼說,就算讓陳嫣將性命托付給他,她也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同樣的,桑弘羊也可以將性命托付給陳嫣,不帶任何猶豫的!

要說為什麼這麼信任——沒有理由,哪裡來的那麼多理由?就像每個人信任自己的父母一樣,能說出個一二三點理由嗎?在理智思考之前本能就已經做出這樣的選擇了!

陳嫣與桑弘羊之間正是如此!在長久的相處之中,他們能感受到誌趣相投、性情相合。他們已經完完全全相信對方了——如果有一日陳嫣需要防備桑弘羊了,那是陳嫣不敢想象的。

真要是那樣,世上也沒有幾個人值得陳嫣信任了!

“嗯?”對於陳嫣含含糊糊的說法,王溫舒反而來了興趣,好奇道:“沒法說?那位桑先生有甚出奇?”

陳嫣心裡在撓頭,但最終還是實話實說,“若真要選一個相依為命之人,子平就是我心中所願了!他就是我的手足一般。”

王溫舒的笑容僵住了,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想也沒想,脫口道:“翁主此言倒是傷人啊!桑先生深受看重,我們這些人就要低一等了不成?”

“叔夜你...”陳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王溫舒,她是真的奇怪了。確實,都是下屬,本來不應該分個三六九等。但那隻是原則上而已,其實所有人心知肚明,是人就會有遠近親疏,這是無法避免的。

同樣位置的人,但有的人就是更紅一些,這難道是什麼稀罕事嗎?比如朝堂上,肱骨之臣,天子該一視同仁罷?然而從來就沒有這樣的事!

王溫舒那麼聰明,應該心裡清楚才是,為什麼會說出來呢——有些事情隻需要心裡清楚,說出來反而不怎麼好,這件事就是典型。說出來也無法改變什麼,反而會讓大家都覺得尷尬。

“叔夜你那麼聰明...為何要說這種蠢話?”

陳嫣的語氣非常輕柔,帶著一點兒嗔怪地口吻。是的,陳嫣很少有語氣嚴厲的時候,她這人就算是和奴婢說話也常常是商量的口氣。王溫舒常常會覺得她是不是太沒有傷害性了一些,現在他才明白,有沒有傷害看的並不是說話的口氣。

就這樣一句再溫柔不過的話,卻深深刺痛了王溫舒!

“不...沒什麼,隻是隨口說說罷了。”王溫舒恢複了平日百無聊賴的樣子,吊兒郎當地抱著手臂站在一邊。淡淡道:“就是忽然覺得桑先生這人一定很有意思。”

陳嫣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她向來不擅長揣摩人心,再加上王溫舒的性格真的很古怪,有的時候就是奇奇怪怪的...所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交通號在長安的一處貨棧,現在商路上的貨棧計劃才剛剛開始,彆處都還在興建當中。隻有幾個重點城市、重要節點,原本就是有貨棧的,自然首先進行換裝。

陳嫣一路來,看到的都是各種型號一樣的木條箱子,箱子外麵掛著木牌標簽,說明其中是什麼貨物,以及一些彆的信息——比如說產地、經手人等等等等,這些信息對於管理也是很有用的,省了好多事兒呢!

旁邊的呂輕低聲道:“翁主前些日子吩咐交通號日後要用一樣大小的木條箱裝運貨物,初時無人明白翁主之意,如今卻是上下心服了!有了這樣的木條箱,再加之吊裝機,省了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