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5)(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152 字 4個月前

關於田蚡是不是真的有才這個問題, 劉徹想必是很有發言權的了。

簡單來說, 說田蚡真的一點兒才華都沒有這是不對的!田蚡有才,但他的才華絕對沒有大到能夠支撐他做三公九卿這樣的官員。當然了,能不能當三公九卿, 這本身也就是劉徹一句話的事兒。

當今天子覺得他可以,那麼他就算不行也得行了。

三公九卿也不代表著一定要大才, 有的時候有兩個劃水的,有兩個專門用來做應聲蟲的,都不成問題。比如有了田蚡, 劉徹就可以讓他在朝堂上完全代表自己的意思。

這種傳聲筒聽起來挺讓人鄙夷的,似乎人人都能做。無外乎就是投胎投的好,再外加會抱大腿而已!但這樣的人物在朝堂上又是不可或缺的,不然總不能劉徹自己下場打架吧?

壞了‘規矩’是一方麵,讓其他人再也不敢說話了是另一方麵。

抱著這樣的想法, 劉徹對於田蚡的能力不夠沒有產生太多想法...嘛, 就這樣唄, 也不是帶不動。

劉徹雖然喜歡聰明人,討厭蠢人, 但隨著閱曆增加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他治理著一個龐大的國家,手下是一個無比複雜的官僚集團。這種情況下,出現什麼情況、什麼人都不奇怪。

一味地拒絕其實沒什麼用,他也隻能選擇一條最有利於自身的路。

真正讓劉徹對田蚡有意見,並且還是不小的意見,其實是田蚡自毀長城。

劉徹容忍了這個舅舅的相對‘無能’, 反正利用對方壓製竇氏外戚好用就好了。問題是田蚡並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可以這麼說,他身上有著一切窮人乍富時有的問題!

短視、貪婪、淺薄、不知收斂...每一條都不至於讓劉徹想要立刻換掉他。但當這些事情接二連三發生的時候,劉徹心中的不滿也在積累——說的更冷酷一些,劉徹這個做外甥的已經相當看不起田蚡這個舅舅了!

就比如說,田蚡多次挖劉徹這個外甥的牆角。

田蚡作為長安城中的新貴,縱使很顯赫,財富積累的底子肯定也是比不上一些積累了幾十年的貴族的。特彆是如田產宅院這種部分,在長安往往是有錢也沒辦法搞定的,田蚡就更加矮人一頭了。

於是在大肆斂財之餘,他在地產方麵胃口最大,吃相也最難看!

現在的武安侯府是劉徹賜的,但一開始並不是現在這座!是田蚡接到賞賜之後認為宅院不夠大、地段不夠好,於是要求劉徹重新賜一座。劉徹雖然有點不爽,但還是沒說什麼,給了自己舅舅這個麵子。

但新宅子賜下去後也沒有安生下來,而是不斷地有宅院擴建的新聞傳來。說實話,長安發展了這麼多年,可以說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多少空地可以自由發揮了!特彆是好地段。

田蚡想要擴建,他周圍住的都是達官貴人,擴建往哪裡擴建?用錢可是收買不了這些人的!

於是帶有脅迫性的行為就出現了,一些人懾於其權勢,最終選擇了妥協。

這種事兒說大不算大,說小不算小的,天天在劉徹耳朵邊上出現,就頗讓劉徹覺得丟人了——劉徹並不是要求屬下毫無瑕疵當聖人,但田蚡這樣簡單粗暴地以勢壓人,最後壞了名聲,圖的就是那麼點兒東西?

眼皮子忒淺了...身為富N代+權N代,如今繼承了全世界最大家族產業的劉徹是絕對無法理解田蚡這種底層出身的孩子,猛然間完成身份三級跳時,心態的變化的。至於由此影響產生的行為,那就更彆提了。

另外,田蚡建宅子什麼的還特彆喜歡找少府的人,少府本就有專門的建築施工隊,絕對專業!從宮殿、陵墓,再到道路,都是他們的事兒,工程質量不用說,反正值得信賴。

田蚡找上這些人...能怎樣呢,請示了一番天子,這些人也就去了。硬要說的話,有一些皇親國戚也是在用這種方式挖劉徹的牆角的。沒辦法,要恰飯的嘛!生活艱難,能省一點兒就一點兒吧。

真正讓劉徹不快的是後來的一些破事兒。

既然是少府的人承接了修建工程,那麼建築材料總該自己準備吧?可彆小看建築材料,古代地價或者人工價其實都不是房屋價格的主要組成部分,最重要的是建築材料,也隻是建築材料。

很多家道中落的敗家子賣房子都不是直接賣房子的,而是拆了一部分,慢慢賣建材。這樣比較好賣,而且也沒有那麼顯眼。要論其中的價差,這樣賣的價格其實並不會比整個房子賣少拿多少錢。

建築材料是真的很值錢的,比如用來承重的大柱,這樣的木頭價格都不會便宜。畢竟人家樹長到這麼大得花時間,是非常難得!現在是前漢時,倒還好,因為此時放眼開發程度不夠的地區,大木頭還比較容易找到。關鍵是這樣的巨木運到中原來,運費就不是一點兒半點兒了。真再等上千年,大木頭用的差不多了,這樣的巨木一根幾萬兩又有什麼不能的?

另外還有磚、瓦、漆、石料...擴建大宅花的錢可不會少。

田蚡準備的建築材料根本就不夠!而準備的那些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根本不能用的!少府的人找田家協商,這個時候田蚡就裝聾作啞了。少府的人也知道這位武安侯是天子的舅舅,而且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不好得罪...更彆說告狀了!

可是擴建這樣的大宅,建築材料也不是幾百萬錢打的住的啊!上千萬錢是基本的了。而即使是有錢如少府,也很難一次性填這麼大的坑——少府是有錢,但那是整個少府加起來有錢!具體到少府某個部分,能夠動用的錢肯定是有限的。

這麼大的窟窿,填上去後輕易是不能將賬目做平的,賬目做不平的話就意味著就連糊弄都糊弄不過去!到時候這賬目肯定是要有人負責的。個人給公家的款項背鍋,這就很難受了...也很難做到。

沒辦法,建築隊的人隻好和田家的管事商議,慢慢磨,反正多少拿出一些錢來。

這事持續了很久,時間一久,消息就很難封閉了,到底還是流傳了出去。等到劉徹比較晚的時候聽說了這個消息,真是生氣也不是,好笑也不是。

至於田蚡流傳出來的和人爭地的傳聞就更多了,畢竟他家宅子要擴建,最多就是兼並周圍幾家,總不可能無節製地擴張下去吧?但田地就不一樣了,擴張起來真是沒完沒了。

還有收取商人的‘保護費’...這樣的事,整個長安的貴族基本上都在做,沒有做的隻能說已經衰落到了商人們都看不上了。

田蚡與彆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彆人不是什麼錢都收的,而田蚡是真的什麼錢都能收,什麼錢都敢收!

彆以為一個商人攀附一權貴就很容易了,隻要砸錢就行了——事實上,若是給錢就能提供保護,那麼長安有權有勢的人家門檻都要被踏爛了!商人想要攀附權貴沒那麼容易,砸錢也是有基本法的!

要麼兩方中間有個說得上的介紹人,經過說和,商人這一方也沒有特彆的大的劣跡,見不得人的黑曆史,這件事就有可能成...這還是有可能呢。

要麼,就是商賈這邊做舔狗,那真是能從頭舔到尾!將人家伺候的舒舒服服了,最終目標可能是將自家一個女兒送到權貴家做妾室,然後這層保護關係也就存在了。

這個時候的權貴和商賈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密切的,權貴收錢是真的,商賈遇到事了,得派上用場也是真的。若是隻拿錢不乾事,以後就沒有人一起玩兒了。也是因為此,權貴就更加注意篩選保護的商人了。

若是那種特彆喜歡作死的,錢再多也沒有人願意。

而田蚡這種什麼錢都敢收的作風,隻有兩個可能。要麼他打算收錢不認賬,要麼他打算成為這些商賈的保護傘,無論出了什麼事都給人兜著。

說實話,這兩種可能性無論哪一種都挺可笑的。

禦史大夫和廷尉那邊多的是告田蚡狀的,隻不過因為各方麵的考量,劉徹給壓了下來...但有這麼個老惹事兒,老是麻煩自己給擦屁股的舅舅,劉徹能一直保持耐心,那才是奇跡!

劉徹是甚樣的性格?他性格裡很多時候充滿了唯我獨尊的傾向...傲慢的不得了!隻不過是因為他是天子,傲慢被人認為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才沒有被人注意。

他自己聰明,所以看不上田蚡的無能!他自己壕,所以看不上田蚡的小家子氣!他自己自傲的很了,所以很見不得田蚡總是憑借權勢肆無忌憚——重點其實不在權勢或者肆無忌憚。

重點在於,田蚡既然這麼做了就該自己能搞定一切,最後乾乾淨淨的才是。但現實就是他搞不定!最後還得劉徹替他擦屁股。

彆人隻看到田蚡深受寵信,卻沒有想過劉徹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舅舅——按照正常的邏輯,天子當然是喜歡武安侯的,如果不喜歡武安侯,做什麼要抬舉他?

但現實永遠無法用邏輯去簡單考量。

陳嫣在所有人之前就已經發現了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