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野有蔓草(9)(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966 字 4個月前

“皇帝”太後首先看了過來。

“啊”劉徹忽然站起身後引來了眾人注目,“無事、無事”

這樣說著又坐下了,眾人見天子是真的沒什麼事,於是一切又恢複正常。大殿中央的歌舞還在演,王公貴族們也在互相聯絡感情。

坐是重新坐下了,但劉徹卻坐的不甚安穩。下意識地,手指屈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麵前的桌案。同時,不時地往陳嫣所在的方向張望,但這個時候陳嫣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嘖”

韓讓是什麼人,靠著看天子眼色才走到今天位置的!自然知道天子想要什麼。便安排身邊的小宦官去打聽消息,不一會兒小宦官回來。他這才在天子耳邊低聲道:“陛下,嫣翁主去了偏殿露台。”

劉徹驚訝地挑了挑眉:“今日偏殿有人?”

“無人嫣翁主也是悄悄去的。”韓讓也很奇怪,不知道陳嫣怎麼就跑到偏殿露台去了。今天那裡什麼人都沒有,隻有輪值的衛兵,幾個守著燈火的宮人罷了。

劉徹瞥了一眼四周,緩緩站起了身,往殿後走了去。這次就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了,隻當他是去更衣。宴會進行到現在已經好一會兒了,有什麼不方便的,需要暫時離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到了殿後,其他人都留了下來,隻有韓讓提著一盞小宮燈在前引路,繞過殿後去到偏殿。

雖然到了偏殿外,但劉徹並沒有走進去,而是左右看看,發現側麵正好有一座能俯視偏殿的複道,轉身便去了複道。

過了有一會兒,陳嫣才從偏殿出來——劉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陳嫣走路躡手躡腳的,仿佛做賊一樣,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關鍵是,就算這裡是沒什麼人的偏殿,那也不可能真的沒人啊!

門口的衛兵,殿內看著燈火的宮人,難道能瞞過他們去?

心中原本的鬱結之氣散了一半,又等了一小會兒,劉徹這才重新回到偏殿門口,走了進去。

大概今晚偏殿輪值的守衛和宮人也會覺得古怪吧本該在大殿參加宮宴的不夜翁主和天子怎麼先後都跑到了偏殿湊熱鬨?這偏殿有什麼不同的嗎?天才一秒鐘就記住:<a href="<a href=" target="_bnk"> target="_bnk">.</a> 72文學

劉徹一眼就看到了偏殿露台,走了過去。

露台旁正好有一排連枝燈,看燈火的是一宮女,問話便回道:“回陛下,不夜翁主方才隻是在此用了些酒菜。”

劉徹聽著宮女說剛才的事,自己站到了露台上,發現這個位置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夜空,這一天是個月亮很亮的晚上。不過就算月亮很亮,又有什麼特殊的呢?

劉徹在露台踱步了幾圈,實在沒發現什麼特彆之處。再轉頭的時候,忽然看到露台牆邊有一些不同尋常的劃痕——有誰敢在宮殿裡亂刻亂劃的?

“韓讓,燈!”

韓讓不敢怠慢,連忙捧著燈火過去。同時他也看清了,在好幾道劃痕旁邊有一行小字,和刻痕的陳舊不同,像是剛剛寫上去的。而且字跡很好辨認,是嫣翁主的筆跡——嫣翁主一手隸書是出了名的好,被不少學者所欣賞呢!

‘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韓讓並沒有怎麼讀過書,主要是小時候家裡窮,哪有機會讀書!後來因為家貧,於是到宮裡做了內宦,這反而讓他有機會識字了——他被選中了侍奉太子,太子讀書,他自然也在一旁陪著。

就這樣,算是勉勉強強學會了讀書識字但這樣學會讀書識字的他,遠稱不上做學問,最多就是學了一門技能而已。

平常天子以及天子身邊的學者、貴人談論的那些大學問、詩歌,韓讓都是不懂的。但是今天,這麼一句十分簡單的詩歌,卻一下讓他心裡有了許多情緒。

“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劉徹念了一遍,語氣中有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喟歎。

此時那看燈火的宮女也是乖覺,雖然不知道天子到底在想什麼,卻是立刻在旁道:“稟陛下,奴婢聽偏殿老宦官曾說過,那刻痕是先帝所留!”

劉徹原本還在出神,聽著宮女如此說,立刻回過神來,意外地看向宮女:“先帝所留是做什麼的?”

宮女有些緊張,小心翼翼道:“原是不夜翁主自小盼著長大成人,先帝便安慰不夜翁主,長到七尺便長大了。”

漢尺,一尺大約後世的22厘米左右,如果是營養充足的貴族女子,確實要七尺才算正常。

劉徹仔細看,發現最高一處的刻痕確實是七尺左右。

那宮女又道:“於是不夜翁主便量了身量,是先帝親自刻的,之後每年都有刻身量。”

劉徹數了數七尺下的刻痕,總共有四道,也就是說,這是父皇駕崩前四年就開始的。看著最開始的那一道刻痕,真是特彆矮!當時的陳嫣恐怕才是一個幼童,然後每年的都會高一些。

現在陳嫣的身量已經超過七尺了,但這中間再也沒有了新的刻痕,當年說超過七尺就算長大的人也不在了。

劉徹比劃著原本特彆矮的那些刻痕,恍然間驚覺阿嫣這幾年長的真快!

這個時候再想想她過去的身量真就是個小不點兒了。

“年年歲歲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想起陳嫣小時候的事,想到父皇就是在這裡為陳嫣量身量,劉徹心中湧起了酸酸軟軟的情緒。

剛剛阿嫣就是一個人跑來了偏殿,然後留了這樣一句詩歌阿嫣她是在思念著父皇,在這個大家都逐漸遺忘的時候——皇帝確實是世上人都會尊奉的,但所有人的尊奉隻停留在皇帝活著的時候。

皇帝死了,就會有新的皇帝,所有人尊奉的是‘皇帝’,而不是皇帝之名下的那個人。

“但、但阿嫣是不一樣的”劉徹摸著那些刻痕自言自語。

這個時候再想起過去這些日子和阿嫣生悶氣,就覺得實在是不能理解了——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呢?和稚兒一般了!

劉徹現在想到的是,就在剛剛,陳嫣一個人蹲在露台上——她是在思念著父皇的,是一個人寂寞著的。阿嫣永遠失去了重要的人,一個人承受著寂寞光是想想,劉徹就覺得可憐又可愛。

如果可以,他是想她一輩子平安喜樂,不見憂愁的。

“陛下這會兒再不回去就”韓讓看著時間已經遲了,有些著急。此時宮宴還在進行呢!天子不在一時片刻也就罷了,但這麼久不在,恐怕就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劉徹摸了摸那幾道刻痕,站起了身:“走罷!”

回到正在舉行宮宴的大殿,雖然有些人對天子離開了這麼久覺得有些好奇,但沒有人真的去打聽什麼有什麼可打聽的呢?嫌命長不成?

若是天子無事,隻是隨隨便便耽擱了,打聽這個做什麼?若天子是有事,故意要避著人去做,嗬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倒是陳嬌不用在意這個,多問了一句:“陛下去哪兒了?耽擱了這麼久?”

“在外麵露台走了走,殿內有些氣悶。”劉徹輕描淡寫地隨口道。

陳嬌也沒有多問,她雖然很在意劉徹,但也沒到把對方拴在自己身上的地步。問完之後掃了一眼大殿下麵,正好看到陳嫣從邊上穿過,便讓女官把陳嫣叫來。

拉著陳嫣在自己身邊坐下:“怎麼今日離得這麼遠?”平常這種宮宴,陳嫣跟著太皇太後、母親,又或者她行動,必然都不會離上首位置太遠的。

陳嫣低著頭玩著手指頭,模模糊糊道:“無事,懶得麻煩了。”

陳嬌戳了戳她的額頭,嗔怪道:“讓你過來陪一會兒,就是麻煩了?”

“唔”陳嫣不說話了。

此時劉徹的幾個姐妹,也就是平陽公主、南宮宮主、隆慮公主都上前來了,正圍著他說話,說的都是些家常,劉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妹隆慮向他求個事兒,他‘啊啊’地答應了半天,其實有些答非所問。引得隆慮不高興了,跑到母親王太後那兒告狀:“阿兄連和我說話都不上心了!”

王太後自然是偏心劉徹這個當皇帝的兒子的,對於小女兒求的,關於給她丈夫安排一個‘好官職’,這種事兒,根本沒太放在心上。反而教訓女兒道:“你阿兄每日日理萬機,今日宮宴,你讓他輕鬆些!”

在王太後看來,這些走關係的雞毛蒜皮,兒子懶得聽、不上心,這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劉徹卻是分心聽著陳嬌和陳嫣說話,說的都是些很零碎的事情。比如陳嫣最近弄出了一樣特彆好吃的菜,又比如陳嫣親手調配的胭脂,特彆好用!比少府進上的還要精——她自己不用,分給陳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