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車(10)(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197 字 4個月前

‘猶豫’這種情緒對於裴英來說並不多見, 他的人生早習慣了果決與隨性。

但這一次是真的僵持住了,他是絕不願意被束縛的,可又有著洶湧的好奇心。

這件事的轉機出現在一場內部考試,這是一場臨時考試, 為的是給桑弘羊篩選出幾個助理。從級彆上來看,助理是非常低的,不可能挑那些已經升上來, 足夠獨當一麵的人。

可那是給桑弘羊這個財務司的頭頭做助理啊!隨便找個人也是不行的。雖然是助手, 但在桑弘羊身邊做事,免不了參與一些很重要的工作,如果能力不夠,放在哪裡也是讓人生厭的!

最終決定了, 搞一次考試選拔, 所以等級還不高的職員都可以參加。

第一輪就是初級考試, 篩掉了一大批基礎不牢靠的。第二輪就困難了很多, 對於大部分的低年資員工,這一輪根本通不過!第三輪則是麵試,主要由副司長來主持。

裴英這個人吧, 他是厭惡自己的‘才能’的,但同時他又常常因為自己的才能自傲。矛盾嗎?其實並不, 說到底就是‘人心人性’而已。

正常來說, 裴英對給人做助理能有什麼興趣?他之前甚至不知道助理算是個什麼職位,了解了一下,按照他的理解, 被當成了‘跟班’一樣的存在...這酒更不感興趣了。

但自尊心作祟,他又對考試很感興趣,他喜歡通過實實在在的方式壓倒其他人,做的比所有人都好...他不懷疑自己隻要想,就能當上這個助理。最終,他計劃去參加一下考試,成功之後在拒絕當助理就好了。

三輪考試,兩輪筆試、一輪麵試。第一輪考試當然是輕輕鬆鬆,第二輪考試他就覺得很艱難了。不過從最後的結果可以知道,他還是以一個危險的成績通過了——彆管危險不危險,通過了就是通過了!

小少爺自己是不滿意的,在進入第三輪麵試的人裡麵他的成績是墊底的!這能忍?

但相比起小少爺的不滿,評定成績的人就驚訝了。因為從簡曆來看,進入最終麵試的十個人裡,隻有小少爺一個人是沒有進行中高級培訓的!當然了,經曆過高級培訓的估計也進入中層甚至高層了,不在這次考試人群範圍內。

可中級培訓呢?其他人可都是經過了中級培訓,被認為是未來骨乾的!

裴英這個名字出現在十人大名單上,而這個名字下的履曆卻乾淨的不得了,連初級培訓都隻是剛剛完成,真是新鮮的不能再新鮮的新人!

這麼個人,立刻引起了高層的興趣,甚至桑弘羊也過問了一句。得知這小子對於升遷沒什麼興趣,而是為了上船做財務人員,這才過來做事了,頗有些哭笑不得。

一下就想起了陳嫣曾經說過的,有本事的人大多有怪脾氣、怪毛病——事實上每個人都有,隻是普通人有這些的時候會遭遇挫折,於是他們學會了改掉這些。而有本事的人不一樣,所有人會因為他們的本事忽略掉那些,於是他們的壞毛病就都留了下來。

“裴先生想上船又是為何呢?”桑弘羊本來是不打算出現在麵試現場的,因為對裴英好奇,最後也來了。

有些不適應麵試的場合——這種好幾個人質詢自己一個的場景讓裴英有些不自在,但他不可能輸了場麵,所以儘量忽視了那種古怪的感覺,板著臉道:“此事頗有意思。”

桑弘羊的表情還維持著很正經的樣子,但眼睛裡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絲陳嫣的影子。當然,他們兩個並不像,隻是...隻是,隻是就是有一些微妙的相似之處。非要說的話,陳嫣如果再孤僻一些、盛氣淩人一些、暴躁一些、厭世一些,大概就會更像了。

雖然還沒弄清楚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到底有多少斤兩,但桑弘羊本能已經覺得對方絕不是一般人了。他這種本能一半來自天生,一半來自後天鍛煉。他常常都和極優秀的人一起共事,長久下來也有了一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經驗。

“頗有意思?”桑弘羊玩味著這個說法,首先想到的就是陳嫣,她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有意思’。很多時候促使她做出決定的就是這三個字...有的時候外人難免覺得她實在是太亂來了。

但基本上沒什麼在這些事上勸她,因為她亂來歸亂來,最終卻都能將事情圓過來,甚至比之前更上一層樓——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這個時候所有人才能清楚的意識到,人與人的不同可以到什麼地步。有的時候一個人一生都順順利利,並不一定是他總做了正確的選擇,隻是他能夠將不那麼正確的選擇中的困難一一克服。而有的人一輩子坎坷無數,很有可能也不是這人做了錯誤的選擇,對於這些人來說,即使是正確的選擇也沒有太大用處。

走在平路上也有平地摔的,再順利的路都有人走不通,這不是正常的麼。

陳嫣嫌日子太平淡,所以常常會搞一些有挑戰性的操作(至少是在其他人眼裡有挑戰性的操作)。現在桑弘羊聽裴英這麼說,有一種微妙的興趣。

是不是陳嫣也有可能成長成這個樣子呢?如果陳嫣少年時代的經曆沒有那麼美好,會不會就是這個樣子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命題,但並沒有什麼探討的意義。

最終完成了麵試,副司長問桑弘羊,留下誰。桑弘羊說了兩個名字,這兩人都是筆試部分的佼佼者,剛剛麵試也很不錯,符合‘優秀’的定義。說完兩個名字後頓了頓,他又道:“再加上裴英。”

“吾不去!”裴英回的更乾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然不會真的去做什麼助理跟班!

所以最終報道的助理隻有兩名,對此桑弘羊卻是笑彎了腰:“哈哈哈哈!該想到的,看上去那般傲氣,怎會...說不得來做事也不過是勉強,是為了上船...”

說著就讓身邊的僮仆去傳話——做一個月助理,就安排他上船!

小少爺其實這個時候對上船的興趣已經沒有那麼大了,相比之下,更深的培訓課更讓他心癢癢的。

所以他一口回絕了僮仆,然後道:“若是安排中等的培訓還差不多。”

“可以。”桑弘羊還真破了這個例。彆人家的知識、技能都恨不得藏的越深越好,但他知道,陳嫣這個體係內並不是這個樣子,至少陳嫣並不介意這種事!要知道這些接受過培訓的人雖然因為合同的關係留下來做事了,但他們的人身自由並沒有被限製。

所以他們將自己所學教給彆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之所以會簽訂合同,陳嫣的本意也不是阻止那些知識擴散,更多是不願意麵對商業上的競爭對手無止境地挖角。她需要保持自己隊伍的相對穩定性,老是有骨乾成員離職什麼的,就算她再能培養,也玩不轉啊!

而且組織培訓班也是有成本的,人要是學完就跑,她不是虧了嗎?得讓這些人在崗位上創造價值,將陳嫣在這上麵的投入回收才行啊!

桑弘羊非常了解陳嫣的想法,所以他並不覺得這個例外不能出現。最多就是上完了中級培訓課,這個人跑路了而已。跑路就跑路了唄,現在上完中級培訓課的人已經不少了,其中有一些也向外泄露了不少‘先進知識’,不差這麼一個。

至於說在這麼一個人身上虧掉的培訓費,桑弘羊還不至於看在眼裡。

於是裴英開始做起了‘屈辱’的跟班——說好的,得先做一個月助理,才給安排中級培訓班。這也不是因為桑弘羊擔心人提前跑了...中級培訓班也不是隨時都開課的,每年隻有兩批而已,下次開班本來就在一個月後。

“裴先生...您還好嗎?這一段有些難走哈!”穿著短打的中年人豪爽異常,和誰都聊的起來,在前麵趕車還不忘和車裡的人嘮嗑。

車裡沒有人答他,他也能自問自答,絲毫不受影響。

這是一輛說常見不常見,說少見又不少見的四輪馬車。不常見是因為,除了作為貨車,家用馬車很少見四輪的,也就是長安還有一些。說常見,現在交通號正在向全國鋪開,路上走的正是這種貨車呢!

車裡坐了兩人,看上去是一對主仆。馬車一路顛簸,晃晃悠悠的,小僮仆已經有些瞌睡了。倒是另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依舊身姿挺拔地坐著,看著窗外的表情很平淡,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裴英...裴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去長安的路上。

嘖!那混賬!

現在在他腦子裡,已經被罵了千百遍,恨不得踩上一隻腳,狠狠踹的人正是桑弘羊!

他至今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好像他一個不注意就在他身邊做助理超過一個月了,後來上了更深的培訓課——按理說,滿足了好奇心,這就應該走了吧?然鵝,並沒有,他稀裡糊塗地又被說服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