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7)(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970 字 4個月前

‘即從巴峽穿巫峽, 便下襄陽向洛陽’這說的就是長江水路迅捷, 千裡之遙也是轉日即達。

陳嫣一行人也是如此,自從走上水路,便一日千裡起來。未過多少日子,已經抵達目的地會稽...如果不是沿途有些地方水流湍急, 舟船險阻, 再加上需要買賣貨物以掩人耳目, 這一路隻會更快!

抵達會稽之後陳嫣心中一鬆——這一路上不方便接收長安那邊的情報,所以也不知道長安那邊到底如何了。但既然沒有追到她的蹤跡, 這就算是一個好結果了。至於之後的事情, 可以在會稽仔細打聽。

會稽雖然也是南方地區,但卻是開發利用程度比較深的地區了,這和春秋戰國時期這裡始終是楚國的精華地區有關,而且此處也距離齊魯之地比較近,文化交流頻繁, 和更南邊一些的所謂‘蠻夷之地’完全不一樣。

真要說起來, 當年的楚霸王也是會稽人呢!

所以會稽絕對是南邊非常繁華的地區,這樣的地方相比起一路上經過的地區, 當然更容易接收來自長安的消息。

陳嫣原本的打算是來到會稽之後就遣散一路隨行的雇工...這個時候就算還未到最終目的地, 她也可以憑借信物找到自己的人了。或者由自己的人護送往下一個目的地, 齊地、蓬萊島?都是可以得。或者暫時就留在會稽, 這也是可以的。

到底如何還要根據長安那邊的消息來判斷。

她正考慮著要和裴英商量這件事,還沒有開口,事情便不必提了——因為有意料之外的人來接她了。

會稽臨河碼頭上, 陳嫣這邊的人還正在搬運貨物呢(做戲做全套,既然對外說是販貨的商賈,這個時候都到了最後一站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而等到陳嫣下了碼頭,立刻有人靠了過來。裴英見不對,立刻出現在陳嫣身邊,手已經按在了腰間劍鞘之上,臉色冷凝,語卻聽不出異樣:“閣下何意?”

麵前是兩個穿一般衣裳的青年,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奴仆。眼睛透露出一絲機靈,左右看看,大概是覺得人多眼雜,低聲道:“翁主...桑先生已經在會稽等了您五日了!”

‘翁主’這個稱呼好長一段時間沒人叫過了,陳嫣這輩子就沒有離開這個稱呼如此之久...人和貓兒狗兒這樣的動物其實沒有什麼分彆,一個名字隻要喚的熟了,那麼無論過多長時間,隻要有人再次喚這個名字,也會下意識地反應過來。

陳嫣下意識地從裴英身後抬頭,雖然還是有些防備,但在仔仔細細看了兩人一回,慢慢想起來了,遲疑道:“你們是子恒身邊的...似乎見過兩回...”

陳嫣並不是那種記憶力逆天的強人,但在長期的宮廷生活中也逐漸學會了記人臉——貴族多得是鐘鳴鼎食之家,這種人家繁衍日久,子息繁盛(反正養的起),人口多、輩分複雜。偏偏貴族之間還有複雜的姻親關係...這樣一牽扯,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打個照麵全是親戚朋友!

這本不是什麼事兒,但作為一個親戚朋友,沒有見過也就算了,一旦見過了,日後再見不認得算怎麼回事兒呢?

然而,貴族之間又的確有很多‘親戚朋友’見麵頻率極其低!

這種情況下,為了做到不失禮,要麼身邊有伶俐的貼身奴婢,他們一一記得,關鍵時候提醒自己。要麼就是自己下苦工了——前者往往隻有沒辦法,實在記不住的人才會使用!且不說奴仆會不會背主或者不在身邊侍奉的事,就說自己平白少了個構成人脈網絡的機會,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對於貴族來說,相較於普通人,他們算是贏在起跑線上了,有更好的物質條件、教學資源...但要說最大的優勢,其實還是人脈。比如有些貴族其實已經落魄了,過著和普通人差彆不大的日子,但他們依舊是普通羨慕的目標!

大漢的富商巨賈不要太多,說是富比王侯真的一點兒不為過,但他們還羨慕那些落魄貴族呢!因為這些富商巨賈明白,彆看他們有錢,隻要上頭有人有想法了,拿住他們真是輕輕鬆鬆。這些富商巨賈往往會找靠山,又或者乾脆培養子弟讀書、從政,成為家族的支柱!

無論是找靠山,還是自己培養出一個靠山,這都不是容易的事,有的時候就算是有錢也送不出去!一個一千石都算不上的官員,成為家財萬貫的大富商的貴客,甚至還愛答不理,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然而那些落魄貴族就不一樣了,一旦有子弟有才華、有人想要求上進,那可多的是路子!名師願意為他們敞開學府,朝廷願意照顧忠良之後,甚至朝中也樂於接受這樣的人。

此時可是西漢時期,沒有科舉製,以此時的普通人識字率,也搞不起科舉製,這個時候就是繼承製加察舉製。察舉製非常難,隻有那種地方上名氣極大的人才有可能入選!更多就是繼承製,也就是你爸爸是個官,你長大之後很有可能就能也蹭個官。

如果爺爺爸爸能夠當上頂級的高官,中央上做到兩千石,地方上做到太守、諸侯國丞相這種級彆,更加恭喜了!穩紮穩打,不犯政治錯誤,估計就是與國同休了。

所以說,朝廷上大多是繼承祖先遺澤才有官當的,屬於既得利益者。既然是如此,自然樂於接受貴族後代進入官場。

人脈對於貴族來說絕對是‘第一生產力’。

人脈對於貴族來說如此重要,以至於大家都有苦背各個貴族家族成員情況的經驗,要是見過麵,那更是要儘可能清楚記得對方。

一開始挺難的,不過陳嫣那個時候年紀小,也沒有人挑剔她什麼。等到陳嫣年紀大一些了,也就習慣了...大多數事情就是這樣,熟能生巧。現在的她一眼看過去就能大概記住一個人麵部最關鍵的一些特征,再次見到一般是不會忘記的。

桑弘羊身邊的人陳嫣大多有印象,這兩個雖然隻見過一兩次,而且也是快兩年前的事了,卻依舊有些印象。

既然是能夠認出的人,那就不必太過於防備了,裴英搭在劍鞘上的手緩緩放下:“是認識的?”

陳嫣點點頭,又看了看身後一同來的人,低聲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彆說了。”

這樣說著,轉身與同路的雇工道:“好大的喜事!我與大兄竟巧遇了家中遠親,不用再找落腳處了...跟著這兩位郎君走!”

兩個來接人的青年不一定知道陳嫣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個時候走這條路來會稽,又為什麼自家頂頭上司會來接人,但這種情況下配合還是會的。

當即隨著陳嫣道:“是極、是極!正是如此了,郎君與女郎來會稽可趕巧了,公子此時也正好在會稽——若是讓公子知曉郎君與女郎來了會稽,卻住到城中邸店,小人便不用回去了!”

當即招呼一聲,有好幾個漢子從附近鑽了出來,要幫忙搬東西。

又有一輛安車趕了過來,這輛安車也沒什麼獨特的,隻是如今貴族常用的樣子而已。當然了,在普通人眼裡絕對是好東西,代表了車中人的身份地位。

兩個青年似乎覺得很不好意思,道:“郎君與女郎多擔待,臨時找不到合用的車馬...公子也隻是臨時在會稽落腳,這車馬,將就著使罷!”

這一行的雇工被這樣一個變故弄得措手不及,沒反應過來,貨物便被搬運上了青年安排的馬車上...措手不及歸措手不及,倒也沒有誰把這當回事。最多感歎一兩句,原來這對‘兄妹’還有這樣了不得的親戚啊!

轉念一想,也不奇怪,裴家兄妹二人看起來就有些不凡,和一般商賈十分不同,估計是有些來曆的。

裴英與陳嫣上了安車,裴英此時已經不複之前的緊張,但要說他的表情高興嗎?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馬車不快不慢地行進在街巷中,裴英忽然問正在低頭沉思的陳嫣:“如今你...翁主該放心了罷?”

陳嫣本來是在想桑弘羊怎麼從齊地跑到會稽了,齊地那邊會不會出事,是不是桑弘羊接到長安那邊的壞消息了...一大堆的想法塞進了腦子裡,聽裴英忽然出聲,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抬起頭來,神情懵懵懂懂的:“嗯?大兄說的甚?”

發覺自己稱呼錯了,連忙改正道:“裴先生?”

“沒什麼...”有些話說第一次就夠了,再說第二次的時候就無法開口了。

他不說了,陳嫣也就不問,沉默中安車停了下來。

這是一處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院落,但勝在鬨中取靜,格局不錯——考慮到是一所臨時居所,也就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

陳嫣胡思亂想中進入這處宅邸,正出神來著,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