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奧(3)(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562 字 3個月前

女為悅己者容, 特彆是年輕女郎,哪有不愛美的。

阿梅端著盥洗用的臉盆走進下房時見到的就是阿珠對鏡梳妝, 其實也沒什麼可折騰的, 左右做婢女的不能打扮地太過——符不符合身份先不說,問題是打扮地太過了, 自家公子反而會不喜。

阿珠綰了一個螺髻,手上拿著兩根發釵,都是銅釵腳, 不過一個釵頭是白玉雕刻成的荷花,另一個釵頭是金子打的鸞鳥。轉頭問阿梅:“姐姐覺得這兩支哪一支好?”

阿梅指了指白玉荷花的:“這支, 白玉淡雅...”

阿珠點了點頭, 立刻將白玉荷花釵簪到了發髻旁。隻不過發釵好選, 其他的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銅鏡前除了飾品還有胭脂妝粉一類,阿珠既想裝飾自己,引起公子注意,又怕此舉反而惹得公子不喜。

想了想,她先薄薄地敷了一層妝粉, 然後畫眉、描唇、點腮...雖然是化了妝, 但比之時下的妝容,可以說是十分清淡了,這就和後世女子的心機妝差不多的含義, 看似沒有化妝,其實是化了妝的。

在描唇的時候阿珠格外猶豫,最終還是拿了最新買的那盒胭脂。這是紅藍花提煉出的顏色。如今在齊地正流行呢!年輕女郎都愛的。阿珠也愛, 這顏色紅的多豔麗啊!然而她過去一直沒用,就是擔心公子不喜。

輕輕地抿了抿,並沒有描出整個唇形,隻是染出了一個小小嘴唇。

阿梅和阿珠是同一時間安排在公子身邊服侍的,但她年長一歲,且生性穩重。對於自家這位公子,也算是了解多一些。

自家公子身份不同尋常,乃是複聖顏子十世孫,世代傳承於琅玡臨沂。

顏子當年便是孔子三千門徒中最受器重的,因為孔子的推崇,雖然英年早逝,也得了‘複聖’之名。傳承至今,顏氏已經是儒門之中一等一的名門了!縱使齊魯之地人文薈萃,孔孟之鄉皆在,顏氏子弟依舊聲名卓著。

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又是謹尊禮儀教化的儒家名門,自然不同尋常!

而眾人公認的,顏氏這一代最優秀的子弟便是當今顏氏家主顏產嫡長子顏異——也就是她家公子。

公子從小早慧,彆的稚兒隻知哭鬨時,公子已經行止端正、無可挑剔了!稍稍成長,公子便在家學中開蒙,學業之道領先同輩。待到家學課程畢,公子又在齊地四處拜師、遊學...

自家公子學問、人品、風姿無一不好,甚至不像其他世家子一般,總是眼高手低,非高官厚祿不受。而是腳踏實地,從最低微的濟南一亭長做起...若是公子有意於投身官場,察舉孝廉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察舉孝廉之後怎麼也不可能是這等低微官職。

隻能說這就是自家公子了,想的並不是高官厚祿、威風八麵,想的是替小民謀福祉!立意要從微末小吏做起,洞察民生,免得成了那些不通民情的‘肉食者’。

隻是自家公子千好萬好,卻有一樣不好,那便是自小身體孱弱,險些夭折。有異人批命,說公子命弱,不宜早娶,免得被女主壓了命數,更易早逝。為了這個,自家公子如今二十五了,卻始終未有娶親!

阿梅心中其實很複雜,一方麵她覺得這是自家公子身上唯一不好的地方了,隻希望公子身體康健。另一方麵,她又有些暗自竊喜。公子不宜早娶,但身邊不能沒有貼心人,夫人這才送了她與阿珠來公子身邊。

她二人雖然也是婢女,卻是夫人精心調.教的,既知道規矩進退,也不至於呆板無聊。生的清秀整齊,但又不至於迷惑公子...總之就是為了在公子娶妻前陪伴公子,免得公子不知事,或者年紀既長,被不知來曆的女子勾了去。

阿梅心覺夫人這擔憂是白來了,以公子之心性,即使是巫山神女親至,也是坐懷不亂的!至於另一個目的麼...她和阿珠在公子身邊服侍兩年了,竟真的被公子當成了普通婢女對待,絲毫沒有逾矩的意思,這...

一開始阿梅還有些防備阿珠——少女懷春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更何況是對著自家公子這般的君子。阿珠比起她來說活潑嬌俏不少,似是更得世上男子喜愛的樣子。這種情況下,她自是天然生出了介懷之心,隻是她心思重,一般看不出來罷了。

而如今,她已經絲毫不防備阿珠了。應該說,阿珠真能得公子喜愛,她還會高興。因為這至少說明公子是想著這事兒得...既然阿珠能得公子青眼,她自然也就有機會。不若如今,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手腳利落地盥洗梳妝完畢,趁著天色還早,兩人去廊下候著。

自家公子並不是那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公子做派,平日能自己動手做的也就順手做了,兩人倒也不必此後穿衣洗臉什麼的,隻是準備好盥洗用具就是了。

“公子...?”正在梳頭結發的阿梅低聲詢問,她手邊擺了好幾頂頭冠。

顏異低著頭,餘光看了一眼,沒有出聲,隻是指了指一排頭冠中一頂玄色小冠。

阿梅將小冠扣在公子的發髻上,又撫平了公子衣領上的褶皺。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發出的聲音也很小,室內簡直落針可聞。

這並不是因為顏異規矩重,單純就是他喜歡安靜,不愛說話而已。從很久以前他就發現了,言語不見得能表達心聲,反而會增添許多煩惱。

早晨洗漱穿戴完畢之後,顏異便在院中借天光讀書,這是他的早課。早課結束在饔食時,阿珠送上的饔食很簡單,都是時令菜蔬。雖然簡單,卻不能說簡陋...阿珠阿梅廚藝都很好,比大家養室廚人也不差,簡單的菜蔬看上去也很好。

顏異用飯時規矩很好,機會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大概七八分飽後,眉眼低垂著放下食匕、箸:“可以了。”

兩婢都是極了解他的,立刻端走了食物,然後自己去廚房吃自己那份饔食。

一般這個時候就是顏異的‘上班’時間了,他如今已是東莞縣縣令,縣令這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不同於後世,縣令被稱為芝麻綠豆官,在此時縣令是很重要的地方官,在這個官職上做的好了,入中樞,又或者往上走成為郡守,都不是難事!

縣令下轄萬戶生民,事務可不少!

但今日不同,本縣豪強在鄉裡設宴,不隻是招待他,縣裡有地位的人都去。顏異知道,這是為之前修渠引起的爭執找個台階下——因為想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定下修渠的事宜,顏異也沒有拒絕。

車馬早就備好了,等阿珠阿梅吃完飯,顏異便帶著婢女、僮仆往設宴之地去。

設宴之地名為‘華亭’,華者,花也,說得就是此地天然便有漫山遍野的山花,待到春夏之際,野趣非常,頗有客觀之處。於是有地方鄉紳在此處建了一座亭閣用以賞景,名曰‘華亭’。

另外此地有一山溪,是本地重要河流術水的分支,蜿蜒繞過華亭,被稱之為‘花溪’。

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天氣清和、春風吹拂,雖然陽光明媚,卻不至於讓人覺得炎熱。沿著花溪設宴,臨水飲酒祝賀,也算是一樁美事了!

顏異到達華亭的時候立刻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畢竟今天這場歡宴很大程度上就是本地豪強向他低頭了,說他是主角也不為過。

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但很快又舒展開了。顏異到底不再是當初那個初履亭長的年輕人了,從微末小吏做起,這讓他對地方事務、人情等事上有了足夠的認識。很多事情如果不喜歡...做出淡色就夠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正經事,現在才剛剛開宴,按照正常的流程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就上正頭戲。怎麼也得互相吹捧、推杯換盞、玩樂一番,然後才說到主題吧?

所以也就是聽這些人說些溢美之詞,什麼‘年少有為’‘風姿特秀’‘龍章鳳姿’‘老成持重’雲雲。

也不知是不知道如何回應,還是根本不想回應,顏異隻是聽著。

換成彆人,其他人恐怕就要有各種猜測了,但因為是顏異,這些和他打過交道的本縣豪強心如止水——都知道的,他們這位縣尊大人最是寡言,也不太善於與人交際,這種表現才是正常的。

眾人心中也有感歎,這要是換成一般人這樣,哪還能當官啊!隻能說這位縣尊大人一則有家世,二則有能力,這才能順風順水...估計這一回修渠事畢,又有升遷了!就是不知道是補了一個地方官,還是入中樞。

再一看縣尊眉目清淡,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宴中歌舞彈唱的伶人——眾人最後一點兒不快都不見了。

除了家世和能力,他們這位縣尊最大的優點就是有個好長相!

不得不說,從古至今、不論男女,生來一副好相貌,這絕對是非常有利的。對著好看的人,原來十分怒氣也得減去一半不可!和現代人想的古人含蓄不同,在顏控這幾件事上古人做的比現代人還要灑脫、還要等級分明!

現代人雖然顏控,但表麵上還是要做出人人平等、一視同仁的樣子。就比如單位上班,老板會喜歡長得好看的員工一點點,但也不可能把顏值作為升遷的硬指標吧?

但在古代,人家就這麼做了!風姿儀容本來就是官員考察項目之一。這方麵不達標,連官都當不了!

不隻是官方!老百姓也很吃這一套!長得好看的官員,他們天然就要多信賴崇拜幾分。若問他們的想法,那也是很樸素的——這一定是個好人賢者啊!如果不是,他/她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這就是上天的安排!

和古人是沒辦法解釋基因、長相之間的關係的,按照時下的思考方式,老百姓的想法絕對是堪比政治正確一樣的存在!

在這種環境下,每個人都顏控地理所當然、不加掩飾。

顏異有謙謙君子之姿,如同鬆柏長青,讓人見到就覺得如沐春風,多說一句話也是歡喜。就算其他人一開始還介意他的所作所為,讓大家有些下不來台,這個時候也消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