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宛丘(3)(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969 字 3個月前

天色漸晚, 行人欲去。

宋無咎就是在一個傍晚的時候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常山王令他在樂陽接人,隻說此人不日會在樂陽的交通號貨棧歇腳, 自稱姓劉, 見了之後立時就知道了。

說實話,宋無咎對此有一點兒懷疑,交通號貨棧往往是人來人往的,劉也不是一個多稀罕的姓氏。這樣真能找到人?

不過雖然心裡懷疑,宋無咎還是在交通號的貨棧住下了, 幸虧最近貨運並不繁忙, 不然他就得住到周圍去了,那可就相當不方便了...而後他在貨棧客房住了兩三天, 心中甚至擔心已經錯過了。

這一日傍晚, 他在貨棧下麵大堂中要了一些薄酒, 一些下酒菜, 也沒要僮仆侍奉,隻自己一個人自斟自飲,思索這一趟任務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就是這個時候, 外麵傳來一陣響動, 似乎是車隊停下來的吆喝和各種瑣碎聲響。

這並不奇怪, 這個時候正是剛剛關城門的時候,趕著最後一點兒時間到達的商隊總是有的。

宋無咎沒有動作,交通號貨棧裡的夥計則跑了出去。不過一會兒, 就招手讓同伴來幫忙照顧馬——來的是一個車隊, 馬匹可不少呢!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時, 暮光穿過門窗灑進大堂,說亮不亮,說暗不暗,就是隱隱約約說不分明...宋無咎自己是很喜歡這個時間的,一般人應該都會很喜歡這個時間,在漫長的時光中,人類都沒有征服黑夜,即使有火光照明,也習慣於這個時間停止白天的工作,享受這個時候的一點兒悠閒。

這類似於冬日,受農耕生活安排,農夫將冬天當作是自己勞作了一年之後的假期,這個時候終於可以舒展舒展筋骨,理所當然地休息了。如果不用擔心吃飽穿暖的問題,對於他們來說冬日絕對是愉快的!

“公子...今日就現在貨棧休息罷!”是一個婢女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宋無咎忍不住抬頭多看了一眼,這差不多是他的職業病了...平常在做絲綢生意的時候總是注意那些有‘潛力’的女孩子,時間久了他自然能從微末處看一個女孩子的資質。

從聲音來看,至少這個女孩子學學唱曲,做個歌伎綽綽有餘。

“嗯。”一個略微壓低的聲音跟在後麵。

宋無咎看到了說話的女子,是一個已經十五六的婢女,生的極為出色。最關鍵的是,渾身沒有一般婢女的唯唯諾諾,也沒有普通人家出身女郎的小家子氣。爽快大方,眉目開闊。

這種婢女,就算是大家族內,也是主人身邊十分倚重的了吧...不是這樣,培養不出這種氣度!

這個念頭隻在瞬息之間,同時他的眼睛也看到了婢女身邊那個做了回答的‘男子’。因為他走在內側,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宋無咎還有些看不清,但跨進門之後整個人就領先婢女一步了...宋無咎這下能看的很清楚了。

來的人乍一看是一個年輕公子,身穿一件豆綠色袍子,頭發束起,戴著一枚小冠。小冠很是小巧,但中間鑲嵌了一顆藍寶。

行走之間袍裾翩飛,自有一股灑然的氣度...不能用富貴來形容,隻能說貴氣流瀉,爽朗清舉,眉目精彩了!

宋無咎行商多年,見過不少人,其中不乏出色的,但這個人能在自己見過的人裡數第一!

有的人就是這樣,站在人海茫茫裡其他人也隻能看到他,顯然眼前這個人就是了。宋無咎下意識地隻看著對方...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對方應該是個女郎,隻不過是女扮男裝而已。

然而這就更讓人意外了,這種氣度男子中也是再未見第二個,女子中更是罕見,一時之間他都有些驚怔了。

之間那女扮男裝的女郎站在貨棧管事所在的台前,將自己的身份文牒、通關文書之類的東西拿給對方看。管事仔細辨認了一會兒,道:“公子這倒是無錯的,隻是公子帶了這許多人、許多車馬,有些...”

其實管事也看出人是在女扮男裝了,但是看那些文件全都做的□□無縫...說實在的,雖然偶爾能見到文書造假的,但造假成這樣,假的比真的還真,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相反,車隊人數問題還真是一個可以挑剔的點。

如果是交通號自己的生意,就算是人再多、車馬再多,貨棧肯定也是要想辦法安置的。但這偏偏不是,按照規定,這種非交通號自己人的投宿者,在各方麵都是有限製的,超過限製就隻能恕不接待了。

那女扮男裝的女郎卻不慌不忙,拿出了一封印信,道:“先生瞧瞧這個,可否通融?”

管事半信半疑地拆開一看,愣了愣,立刻換了另一副麵孔。之前也很和氣,但和現在的熱絡完全不是一個樣子!隻聽他道:“可、可!自然是可的!原來是自家人,公子該早說的!”

立刻喊住夥計:“多多燒些熱湯來,給這位公子安排後院最安靜的屋子!”

說著也不去盤問什麼了,低頭在登記用的竹簡上紀錄起該登記的內容。這一會兒,那女郎隻能等著,於是百無聊賴,一隻手臂抵在台子上,與一旁的婢女低聲說著什麼。

她說的不多,旁邊的婢女說得倒多一些,婢女說的時候女郎似乎在聽,又似乎在走神——宋無咎挺了解這種狀態的,這是舟車勞頓之後人的自然反應,疲勞、精力不集中什麼的。

這種疲勞體現在其他人身上往往會顯得萎靡不振、有些狼狽,但是在這位女郎身上就完全不是這樣了...當她微微垂著頭不說話,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說話人身上的時候,體現的是一種漫不經心的冷淡。

這種漫不經心和她本人是相得益彰的...就如同那些最頂級、最珍貴的寶物從來都不會是親切的一樣,她呈現出來的也是一點兒都不好相處的的樣子,仿佛山巔一捧晶瑩雪,碰不到,碰到了也隻能化去。

此時日暮霞光到了最後的時候了,這也是最盛的時候,橙紅色豔麗非常,罩染在天地之間,無處不染上這種顏色。那女郎皮膚仿佛冰雪一樣潔白晶瑩,也是最容易染色的,霞光罩在她身上,仿佛是一層流動的紅紗。於是她呼吸的時候能夠看到,那一層輕紗也在輕輕顫動。

“劉公子,請您記個名。”管事很迅速地辦好了入住手續,最後隻要客人在自己的入住記錄下簽個名就好了。

這一句話打破了宋無咎的遐思,‘劉公子’這個稱呼讓他後知後覺地記起自己是為什麼來到樂陽,呆在這價貨棧。他是為了等人,等一個姓劉的來客...然後要將她帶去見常山王。

這個時候宋無咎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心情...難怪不需要說其他,隻讓他來等——這樣出色的人物,見到的時候立刻就能打起精神,聽到她姓劉之後,還會有什麼懷疑呢?

巧合?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他等的人姓劉,是這幾日到。而這位女郎姓劉,還如此出色,正好這個時候抵達了貨棧?

笑著搖了搖頭,宋無咎站起身道:“公子且慢!”

陳嫣回頭,看到了一個年紀不到三十,麵容英俊的男子...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對方:“兄台何事?”

宋無咎笑著道:“公子是來常山國探親的罷!”

陳嫣有一點兒微妙,因為對方從某種意義上說對了...劉舜不就是她的表兄麼,隻不過陳嫣一般不太在乎這層關係。對這些交往比較多的表兄,與其說是當作親戚,還不如說是當作了朋友。

“敢問公子親人是不是家住元氏城...也姓劉?”宋無咎說到最後,飛快地看了一眼對方的神色,心道果然!

陳嫣的訝異掩飾不住,顯然對方說的全對...這或許是猜的,但陳嫣並不傾向於此...

“正是...兄台為何....”

宋無咎微微一笑,拿出一封劉舜的親筆書信:“此為公子兄長托在下轉給公子的書信,公子兄長知公子就是這幾日到常山國,特意讓在下在此接風。”

陳嫣展開書信一掃就知道這是劉舜親筆,似乎是擔心有人看到這封信,信中他沒有提及陳嫣和自己的身份,隻是說他讓一個姓宋的朋友去接她...他人在石邑等著陳嫣。

了解情況之後陳嫣向宋無咎拱拱手:“既然是這樣,一切便拜托宋先生了!”

直到兩人說定明日一起離開樂陽,往石邑去,這才分開。陳嫣一路辛苦,此時需要洗澡、吃東西、休息...而宋無咎,若有所思地留在了原地...他覺得這位‘劉公子’的身份非常值得推敲。

來的時候常山王隻說過他要等的人會以來常山探望兄長的名義行走,對外說自己姓劉,其他的就什麼都沒有說了...信息隻有這麼一點兒,甚至這麼一點兒信息也很有可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