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3)(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232 字 3個月前

“阿嫣就連睡也睡不安穩...”桑弘羊啞著嗓子道,說話間他踱步走到了一個離床榻稍微遠一點兒的方位。良久,這才重新站到了床邊...他看不得陳嫣吃苦受罪,現在見她這樣,真是看不得。

但他還得看著她。

於是內心就在這種反複中煎熬,看不得她吃苦受罪,所以不能看。可正是因為她在吃苦受罪,她必須要看。

陳嫣並不知道,桑弘羊、宋飛熊他們正在為了她的病殫精竭慮。真正說起來,她從好幾天前起就迷迷糊糊的了,每天清醒的時間有限...而所謂的清醒時間也不見得是真的清醒。

大約到了這一天傍晚,陳嫣又短暫的清醒過來了,趁這個時間她可以吃點兒東西,還可以喝藥,甚至和桑弘羊宋飛熊說說話...雖然有的時候忽然之間她會昏睡過去就是了。

“今日翁主覺得還好麼?”宋飛熊是強打起精神的,臉上雖有笑容,但其他人都知道她隻是在勉強而已。也就是現在的陳嫣狀態特殊,根本沒有發現。

“倒還好呢...”陳嫣咳嗽了兩聲,回答的聲音很輕,反應有些慢。

說話間,陳嫣看向了窗外的晚霞,忽然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今日晚霞這麼好,之後兩日恐怕又是大晴天了...”

宋飛熊知道陳嫣是在想什麼,怕她想的越深,越是觸景傷情,便截過話頭道:“本就到了春暖花開之時,要是往年,大家就該忙著春日玩耍諸事了!翁主還是帶頭的那一個呢!今春因翁主生病,什麼都玩兒不成了!”

冬天雖然也有不少遊戲,但大多屬於戶內,除了打雪仗堆雪人之外,室外活動少得可憐。往年等到春天,悶了一個冬的婢女們就會迫不及待地組織各種戶外遊戲,其中陳嫣往往是領頭的那一個!

今年有她生病,確實什麼都沒有。

陳嫣輕輕笑了笑:“原不該因為我的緣故,讓大家都沒得玩兒的...明日吩咐一聲,讓大家都在莊園裡玩兒吧...”這是對身邊的陶少兒說的。

陶少兒卻搖搖頭:“翁主將我等看成何等沒心肝的人了?翁主還病著呢!就算翁主準我等玩耍,誰又能真正去玩兒?還不如等翁主病好了,那時候再痛痛快快地玩一場!”

“這樣啊...”陳嫣怔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倚靠在窗邊,似乎在看著外麵的桑弘羊,其實注意力全在室內。

等到陳嫣又重新休息下了,宋飛熊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走了出去。

“先回去休息吧...沒日沒夜地在翁主這兒熬著,誰也熬不住!”宋飛熊知道桑弘羊常常晚上也過來...其實不是刻意的,隻是心中藏著事兒,晚上也睡不著,非得來看看才安心。

桑弘羊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就回去了,其實他也知道宋飛熊這話說得對。真要是這樣扛下去,恐怕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他了。

然而,早早上床休息的桑弘羊和宋飛熊今夜到底沒有真正休息好,大半夜的,有人過來敲門。

桑弘羊爬起身來,來敲門的是陳嫣身邊的婢女,此時滿臉慌張:“桑公子,快去看看罷!翁主、翁主她恐怕不好了!”

原本迷迷糊糊好像一桶漿糊一樣的腦子,仿佛是一道雷霆劈過,又像是一桶冰水從頭頂淋了下來,他一下清醒了過來。然後就是半邊身子發麻...甚至有那麼不短的一點兒時間,他根本動不了,就像是人在極度驚恐之下,會被嚇的不敢動彈一樣。

“...不好?”他下意識地重複了婢女的話,那樣子哪還有整個齊地都名聲卓著的桑子恒該有的精明。這個時候的他無比笨拙,就像是一個對什麼都反應不過地癡傻兒。

過了好一會兒,背後剛剛一激之下冒出來的冷汗真的涼了下來,冰涼涼地貼在脊背上。桑弘羊這才真正明白剛剛婢女的話的意思...什麼也沒說,甚至身上就著剛剛起身隨手披的外袍,頭也不回地奔向正院。

等到他到的時候,正好撞上趕來的宋飛熊,與此同時,夏侯老先生已經進去了...這很正常,遇到這種事,肯定是先去清大夫才是。

“怎麼會...”夏侯老先生現在也是焦頭爛額!雖然最近這些日子陳嫣的病情是加重了,但是這種加重是一點一點來的,並沒有突然讓人措手不及的意思。然而今天不是這樣了,陳嫣忽然燒起來了。

這些天陳嫣都維持著一種低燒的狀態,往好點兒想,這點兒溫度不至於將她如何。

但是今晚負責守夜照顧陳嫣的婢女之一發現了問題,她在一旁照顧的時候就發現陳嫣的臉上的溫度又起來了!整個人更是因為發燒,開始說起胡話了!

也管不得半夜不半夜的,首先就去請了夏侯老先生。然而夏侯老先生隻是大夫,並不是神仙。看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真正行之有效的辦法,隻能讓婢女給陳嫣物理降溫,自己則是帶著僮仆去熬藥。

然而這沒什麼用,陳嫣看起來比之前燒的更嚴重了!

這個時候的人雖然還沒有搞清楚發燒感冒是怎麼回事,但對此的基本認識還是有的!知道再這麼燒下去,陳嫣就算病好了,說不定腦子也會壞掉!急的團團轉,也不知道是誰,去通知了桑弘羊和宋飛熊。

其實這個舉動有一點兒責任分攤的意思。

真要說起來,陳嫣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們這些貼身侍奉的奴婢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可能遭殃!讓桑弘羊和宋飛熊留在這裡,更像是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將來就算真出了什麼事的時候,定主要負責人也有他們兩個,其他人的責任就無形之中減少了。

這個舉動充滿了心機算計...但說實在的,就算讓桑弘羊和宋飛熊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想清楚了,然後時間倒轉再來一次,他們還是要來的...應該說,怎麼可能不來呢?

“為什麼、為什麼...”陳嫣還在說胡話,這個時候已經變成聲音很輕的自言自語了,但因為室內非常安靜,婢女們大氣都不敢出,更不要說說話了,所以依舊可以聽的很清楚。

“為什麼...明明約好了的...”

桑弘羊知道陳嫣在說什麼,在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陳嫣看過顏異給陳嫣寫的信,特指上個冬天的信...信不多,就是兩封而已。而在信中,顏異幾乎是清楚明白地告訴陳嫣,他要來求親。隻不過是因為兩人的約定,所以才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明明說了那樣近乎於承諾的話,結果最後沒有來的人卻也是他!既然是這樣,好不如當初就一刀兩斷!雖然同樣痛苦,但沒有期待,痛苦也會少很多......更重要的是,陳嫣就不用苦苦求索一個答案了。

為什麼又不來了?是因為忽然後悔了...還是因為有彆的意外讓他不能來——不不不,不可能是什麼意外,如果真的是意外,也可以寫信來說明!或許是兩人之間出現了新的障礙,比如他說服父母並不順利...然而,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一開始還要信誓旦旦?

徒然約定,徒然喜歡,甚至徒然...遇見,一切都隻是徒然而已。

迷迷糊糊中的陳嫣覺得自己好像在熱水裡沉沉浮浮,但這帶來的並不是舒服的感覺,反而更像是水汽過重,缺氧一樣的窒息...糾纏了她很久很久的執念隻不過是為什麼她等待的那個人沒有來...明明是約定好了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在一起的眷侶也有許多,她不是非要強求!隻是如果是那樣,為了那之前他還要給她寫那樣的信呢?這甚至會讓她忍不住想,會不會從一開始她就錯了,或許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呢?男子可以隨意做出這樣的承諾。

她很快掐滅了這個想法...她不能這樣想!一旦這樣想,過於關於這一場愛戀的種種就都變成是不可信的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些年年月月每分每秒中的自己又算什麼?

“呼...總算安定下來了...”大約在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夏侯老先生宣布陳嫣的情況穩定了下來。

桑弘羊抬起手,掀開了紗帳,看了陳嫣一會兒。忽然放下帳子,轉身就走。

“怎麼了...”宋飛熊覺得有些奇怪。

桑弘羊回頭看了她一眼:“不夜這邊、阿嫣這邊都暫且交給你!”

宋飛熊睜大了眼睛,追在他身後:“那你呢?”

“我去一趟臨沂!”說這句話的時候桑弘羊語氣平淡,但是宋飛熊無端打了個寒戰。她想起了桑弘羊在商場上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手腕,如果他想,他是可以把這世上弄的天翻地覆的!就算是宋飛熊最討厭桑弘羊的時候她也承認這一點。

她分明在這一句話裡聞到了血腥味。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