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小兔崽子,彆給我看到你!”

聲聲嗬罵融入空中, 小明老師腋下夾著小趙, 跑得活似旋風少女, 張瞎子還追了好幾步, 直到看人下了人行立交橋才啐一口道:“呸呸呸呸呸,死兆個屁!”狗賊吐不出象牙的小鬼頭, 也不知家長怎麼教的!

張曉明把小趙放地上, 喘得跟拉風箱似的,有減肥符後他疏於鍛煉,小孩兒加一隻大橘分量又不輕,可把他喘的。

“什麼人啊,還真小孩兒計較, 虧我還以為他有點真功夫。”他先抱怨兩句後又道,“你怎麼在這?廖道長人呢?你剛說什麼了?”

仨問題一股腦扔出來, 古靈精怪的小鬼頭道:“愛過,不約,沒錢。”

“哈?”什麼玩意兒?

小趙這才正色道:“我跟師父師兄一起來的, 師兄在清涼寺,我剛才說他有死兆。”

“死兆?”張曉明傻眼了, “你怎麼說的?”

“我沒怎麼說啊, 他真有死兆。”小趙掰手指頭道, “赤線從堂印升起, 額頭起結, 死;血貫瞳仁, 眼白充黑,死……”他羅列了一大堆後道,“常人麵帶死兆,不過占十之一二,相麵之術也難看出,占了十之八、九的,我也是頭次見到。”

佛教沒有相術,佛學講究命由心造,今生修善,來世福報,但小明對其他門派常含敬畏,聽了小趙的話也不當胡言亂語,反而好聲好氣問道:“死兆的話,會有什麼結果?”

“結果?”小趙眼珠子轉一圈,“當然是死了。”

“說來也怪,那騙子福澤不是很深,卻也是長命百歲的相貌,現在這樣,怕不是橫死。”

張曉明聽到這已經默默拿出手機,撥通了廖光的電話。

廖光看眼屏幕,激動了,小明老師,主動打電話給他?!

廖光:“小明老師,什麼事啊?”聲音特柔,他師父都側頭瞅了好幾眼。

“我剛遇上了小趙,他是不是和你們一起來的?”

廖光急了,當即擺出大師兄的嘴臉:“這小趙,特能跑,剛才還讓他在寺院裡呆著,竟然跑遠了?”

“也沒多遠,我就在山門外麵,人行立交橋,廖道長知道不?”聽對方回答“知道知道”小明老師便斟酌道,“是這樣的,廖道長,小趙他和我說了點事兒,這孩子是不是會相術啊,他剛才在天橋上繞了一圈,盯著算卦的人看,說他麵有死兆。”

廖光臉沉下來,換上一幅教導主任的口吻道:“死兆?他怎麼說的?”

小趙把頭湊過去,雙手扒手機,大橘腦袋後長了眼睛似的,輕盈一躍,肉球點地:“我按師父教的方法看的,肯定準,宮位全是黑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橫死啦!”

張曉明:“……”

你這小孩,彆太大聲,給人聽到怎麼辦?

廖光:“你先等著,我馬上過來。”等電話被張曉明接過去他又好聲好氣道,“麻煩你了小明老師,能不能先幫我看著他。”

小明點點頭道:“交給我。”

……

張瞎子說:“我有點水逆。”

奶油小草莓:“你不是道士嗎?水逆是西方的說法吧。”他也是很與時具進的。

張瞎子把家什一收道:“我收了,明天再來。”

“哎,這青天白日的,怎麼說走就走了?”

他不聽對方叫喚,把桌子反過來放,小馬紮端端正正坐在桌肚子裡,背起係桌腿上的麻繩,抄起盲人杖就走。張瞎子不是盲人,但做戲要做全,他很有職業道德。

他住在柳水街,徒步走二十分鐘到,彆看張瞎子這模樣,在南都市竟然也有間小平房,儼然擺攤界的成功人士。

柳水街與富饒繁華的上海路比鄰,卻儼然一副發育不良的模樣,窮酸得很。街道兩旁多是些終年“十元一件”“清倉大甩賣”的雜貨店鋪,隔幾步遠還有江南皮革廠的餘孽。

平房高高低低,良莠不齊,足智多謀的業主們更是想方設法給房子打補丁,以期多出半個平方米。

大隱隱於市的柳水街就一副貧窮、市井、熱鬨的模樣。

街上往來群眾看見背桌椅的張瞎子,扯嗓子道:“老張,今天收攤早啊。”

“逮到大魚宰了?”

張瞎子哼都不哼一聲,徑直往巷子裡走,被冷落的人怪沒麵子,按兩下自行車鈴鐺後罵一句:“聾了啊!”

張瞎子當然沒聾,不過懶得理他,你看他走的淡定,實際上心裡也在琢磨小道士說的話。這年頭招搖撞騙也要有兩把刷子,他當年的入門師傅是半個道士,張瞎子思忖著自己也算是四分之一個道士,道家的術讀了不少,看相也略通一二。

他想:說是相者不看己身,等回頭還是找張鏡子看看臉吧。

還真把小趙的話聽進去了。

他住的小屋子在柳水街左側的羊腸小道內,張瞎子熟門熟路剛準備往左拐。

黃色標誌牌上大咧咧寫了“此路不通”四字。

張瞎子:“啥情況?”

標誌牌後猛地躥出一人,嚇了張瞎子一大跳,那是個中年男人,頭戴安全帽,一張臉被帽簷的陰影遮蔽一半,剩下一半白得驚人,而且不是珍珠白,是慘白。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掏陰溝洞,從前麵繞。”

這要是彆人,張瞎子一定破口大罵,從前麵繞,你知道前麵繞有多遠嗎?你陰溝洞大到把條街堵死了?滾滾滾,讓我走。

但他看這人的臉總覺得特邪乎,特涼颼颼的,所以脖子一縮,遁走了。

一邊走他還一邊低著頭唾棄自己,他說繞路我就繞路,算什麼東西。

人低著頭往前走時常會不看顧左右,過往的車回馬龍都跟感覺不到似的,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後衣擺領子被忽然捉住,一股大力將他猛地向後一拽,承載量不很重的貨車轟隆隆呼嘯而過,司機就跟沒看到他似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把車開過去了,前方綠燈,通行無障礙。

“你不要命了?”張曉明花了大力氣把他拽回來,氣喘籲籲。小趙腿短,等他們倆塵埃落定才跑到這。

張瞎子被嚇狠了,一時說不出話,坐在地上打抖。

“哎,彆倒啊,受傷了不?”張曉明又招呼小趙道,“你看他死相有沒有消。”

“沒有。”小趙篤定,“還是寫滿了死。”

一說到死,張瞎子求生欲很強地坐了起來,大褂下擺一撩,對小趙磕頭便跪道:“大師救我!”

小趙第一次見這陣勢,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回頭看張曉明。

張曉明:“你乾什麼,彆對小孩兒作怪。”說著把他拎起來,“你先說說剛才有沒有遇見奇怪的人或者事。”他們原本跟在張瞎子後麵,但不知什麼時候忽然就跟丟了,就一眨眼的功夫,還好張曉明跑得快,把柳水街的主乾道繞了一圈,否則還真發現不了他。

張瞎子:“奇怪的人……”他立刻想到安全帽底下慘白的一張臉,“有個男的,戴著安全帽,跟我說巷子裡在通下水道,讓我從外麵繞。”

繞著繞著就到主乾道上了,還差點給撞死。

張曉明:“先去看看吧。”

……

安全帽不存在的,此路不通的黃牌子也不見了,仔細往巷裡一找,隻在街邊上看見蒙了厚厚一層灰的黃牌,給一樓住戶當搭抹布的架子用,張瞎子的臉幾乎跟白板一個色調。

“是鬼怪作祟。”張曉明轉了一圈,發現這地陰森,鬼魂也少,寥寥幾個都是渾渾噩噩,說不出人話的癡呆模樣。

鬼中能說話有神誌的不多見,大多就是漫無目的地飄,用道教的說法,他們死的時候三魂六魄少了幾味,就會成這樣。

他現在也很信賴小趙:“什麼鬼,你看出來嗎?”

小趙搖搖頭:“要等大師兄來,他對鬼熟。”

“要給他打個電話不?”這柳水巷九曲回腸七拐十八彎,本地人進來都找不著北,不要說是外地人了。

小趙:“不用,大橘能帶他進來,他鼻子可好了,能聞到我們的味。”他擔心小明老師會錯意,“大橘就是我剛才抱著的胖橘貓,科學表明,貓的嗅覺靈敏程度和狗差不多。”

張曉明:“啊……”

就跟為了配合他說話似的,嬌媚的喵聲從遠處傳來,聲音就跟從粘在一起的聲道中擠出來的一樣,特彆柔軟,小明一愣,沒看出是隻公貓啊!穿大褂的廖光抱著貓踐踏陽光而來,他身上穿的分明是張瞎子同款道袍,但人一帥精氣神就出來了,倆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張曉明心頭一動:還挺帥!

比萬千少女寵愛的李義鳴要帥多了。

“小明老師。”廖光懷中大橘一躍而下肉蛋似的衝撞進小趙懷裡,他和張曉明點點頭後看向沒戴二炳的張瞎子道,“真是滿臉死。”

張瞎子:“……”

小趙:“師兄師兄,你看是什麼鬼?”隨後把剛才發生的事囫圇吞棗倒出來。廖光在街道裡走走看看,還拿出了師傳的四方羅盤,篤定道:“是倀鬼。”

倀鬼倀鬼,為虎作倀,傳說中被老虎吃掉的人,靈魂就恢複在老虎身上,成為老虎的向導,幫他捕食下一人。因此,倀鬼具有很強的迷惑性,長得幾乎和人一模一樣,想要分彆出是倀鬼還是人,要看他們的手,男倀鬼左手沒有小指頭,女倀鬼右手沒有小指頭。但這年頭,誰在看人的時候會故意看手?倀鬼難道就沒有腦子不會戴手套了?

張瞎子也懂一點鬼怪,他戰戰兢兢:“倀鬼不是引老虎吃人嗎?”怎麼到他這就輪到大貨車傾軋而過了?

廖光看他像看傻麅子:“老虎是國家保護動物?”

“所以?”

“所以你想被老虎吃,得先趁夜摸黑到動物園裡,翻牆進獅虎山。真被老虎咬死了,老虎說不定還要給你賠命。”對老虎來說太殘忍了!

廖光語重心長:“社會在發展,鬼也在進步,倀鬼本意索命,將你引到車咕嚕子底下,一了百了。”

張瞎子打寒顫,他頗覺廖光可靠,又想抱住他的金大腿,被張曉明發現了,他順勢一撈道:“哎哎哎,彆動不動就彎膝蓋,有話好好說。”他這人還挺傲氣的,最見不得就是彆人膝關節弱化,尤其是個大男人。

張瞎子想自己得拿出點實際的來:“大師啊,您看您做一場法事,要多少錢,做完法師這倀鬼能不能趕走了?”他挺愛錢的,但命更重要。

廖光:“倀鬼趕走容易,但你又不是因為倀鬼纏身滿臉死相,橫死之禍,背後多半有人作祟。”他一錘定音,“先去你家看看。”

廖光:“小明老師你去不去?”

張曉明點頭道:“一起去吧,這人對我有恩,我能幫就幫。”

張瞎子聽見有恩,抬頭一看:“你不是之前的神經病嗎?”

“啊?”張曉明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說什麼?”廖光也以嚴厲的眼神掃向他。

“不不不不不!”張瞎子意識到不對了,“我說我是騙子,是神經病!”他恨不得刷自己一個大耳光子,真是腦子不做主,想什麼就說什麼,剛才被嚇傻了嗎?

張曉明也不計較,他擺擺手道:“彆管了彆管了,先到你家看吧。”

……

張瞎子家逼仄而狹窄,三十個平方米,但內部卻被打理得妥帖,沒有肮臟的垃圾,也沒有扔水池裡的鍋碗瓢盆,連牆角的瓷磚都被擦得乾乾淨淨,屋主很是愛護這小天地。

張曉明繞一圈,逮住倆角落裡鬼魂問問題:“有沒有看見惡鬼?”

頭一鬼魂是小年輕,對他猛做了個鬼臉道:“有惡鬼我們還能在這?”

另外一鬼魂年紀也不大,一唱一和道:“張瞎子,傻瓜,傻瓜,什麼臟的臭的都敢往家裡撿。”

張曉明一聽,額頭上爆十字青筋,藏在西裝外套下的菩提子佛珠給他繞手上,在倆鬼嘲笑聲中結結實實地揍到了他們的腦袋上。

廖光都忍不住彆開眼睛,太疼了,看著就疼。

張瞎子:和空氣說話!真是神經病啊?

把倆鬼怪收拾一通後,張曉明說:“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可以可以可以。”倆鬼瘋狂點頭,死了還要被打,你是魔鬼嗎?

“我們真什麼都不知道。”鬼看見小明老師抬起來的拳頭瑟縮一下道,“但張瞎子半個月前回來時帶了一信封錢,他窮得要死,錢肯定不是他的,而且那信封給人感覺不對,就有股邪氣,讓鬼看了都想退避三舍,就我們膽子大還留在這,那些癡呆的不會說話的鬼早逃走啦!”

張曉明從鬼這聽了一嘴的八卦信息,回頭對張瞎子道:“你收了一筆不義之財?”

張瞎子已經,看小明老師眼神都不對了,這、這難道不是神經病,是高深莫測的神人?

他行騙江湖多年,詐人一詐一個準,套路都懂,但張曉明這不是套路啊,他真講得準了!

張曉明:“你收的不義之財數目不少?還包在信封裡。”

張瞎子的心撲通撲通跳,10萬塊錢,買小房子那會兒他才花了多少錢啊,數目不可以說不多:“服了,我真服了大師,錢是我半個月前在路邊上撿的。”說著把沙發墊子掀起來,信封藏在間隙裡。

一道士一居士湊在一起研究,廖道長抬頭紋可以夾死蚊子:“這不是牛皮紙,是黃紙。”

黃紙的用途很多,道士寫符籙的是黃紙,同時,後人祭拜祖先還是燒給亡者的錢也是黃紙,其古意為黃金,是陰間的流通貨幣。

廖光:“裡麵的錢有沒有用?”

張瞎子連連搖頭:“沒用沒用沒用。”

“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