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榮要從代理師長轉正了, 當媽的高興,當丈母娘的也高興。
隻有霍恬恬,高興之餘, 心裡有股淡淡的憂傷。
男人高升了, 她這個當媳婦的卻依舊平凡普通, 哪怕男人心裡眼裡隻有她一個,她還是為自己的遜色和不起眼而感到難過。
她心裡清楚, 哪怕是作為謝振華和霍齊家的女兒,嫁給鄭長榮也算她高攀了。
至今為止, 她聽彆人誇她, 誇的都是她有福氣, 嫁了個好男人。
這自然是事實, 可她希望有朝一日,彆人誇的是她自己有本事, 誇的是她配得上自己的男人。
就像媽媽那樣,彆人誇她的時候, 說的都是霍教授如何如何, 而不是謝振華的媳婦如何如何。
她不能因為男人高升就覺得自己一輩子可以躺平混日子了, 相反, 越是這樣, 她越是要保持清醒, 越是要讓自己變得優秀起來。
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她跟他的差距將會越來越大。
齊大非偶的道理她是懂的, 在北橫嶺生活了十八年,周圍那些攀了高枝就不思進取的,有幾個能把日子過好的?
要麼被虛榮迷了眼,整天隻會炫耀和顯擺, 要麼覺得一輩子衣食無憂了,隻要生生孩子做個賢妻良母就行了。
這種女性,一旦遭遇變故,連個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偏偏她們昔日風光慣了,一旦陷入困窘,是過不來苦日子的,隻能出賣色相,或者勾三搭四,或者另外再撿個高枝兒攀附。
這樣活著,跟乞丐有什麼區彆?尊嚴被自己踩在腳下,就連親人都未必願意多看她們一眼。
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前村的村支書家,大兒子曾是縣城糧管所的所長,那日子,誰家不是羨慕得兩眼發紅。
可後來呢?
男人犯了錯誤,連累一家陷入穀底,那媳婦便受不了清貧疾苦,不到半個月就攀上革委會的主任,當了人家的姘頭。
雖然日子是好過了,可她走在村裡,誰見了不要啐一口唾沫。
再比如她上中學的時候,初二的曆史老師是個剛從工農兵大學畢業的女學生,原本前途無量,偏偏想著找個長期飯票,嫁給了副縣長的小兒子當二婚老婆,好好的老師也不當了,隻想著回家生孩子。
結果沒過兩年,那小兒子便因為侵吞公款被查處了,那老師挺著大肚子到處奔波打理,卻落不著半句好,繼子繼女更是聽人挑唆,處處針對她,害她操勞過度的同時情緒起伏劇烈,一朝倒下,一屍兩命。
這些年霍恬恬長在鄉野之間,聽說的家常八卦數不勝數,那些凡是想著靠這靠那而不是靠自己的女人,真就沒有幾個過得好的。
反倒是村後頭的王嫂,雖然年紀輕輕當了寡婦,可她拉扯著唯一的女兒守在婆家,愣是靠著一手出類拔萃的繡活兒在縣裡脫穎而出,後來被請到省城去了,聽說如今是響當當的刺繡大師,連省裡的專家見了她都要喊一聲王師傅。
霍恬恬最欣賞王嫂這樣的人了,在逆境中不怨天尤人,在困窘中不放棄努力,最後硬是靠著自己的一雙手,打破了世俗對寡婦的偏見,在自己熱愛的領域,迎來了漫山遍野的春光。
那才是真正的風光,是自己身上發出來的光芒,誰也搶不走。
霍恬恬吃著飯,心裡想著事兒,想自己要怎麼努力,要一鳴驚人考個好大學,要做足以跟鄭長榮比肩的傑出女性,要讓彆人提到她的時候,想到的不僅是鄭長榮的媳婦,還有她自己的成就,她自己的事跡。
她默默地把最後一口飯吃完,起身看書去了。
鄭錦繡似乎看穿了兒媳婦的心事,吃完跟著霍齊家一起收拾碗筷去了廚房。
小聲道:“甜甜這孩子又想多了,親家母,你多開解開解她,我等會先去附近轉轉,看看哪裡還有空著的大院,挑個離你們近的,方便照顧她。”
“嗯,我看出來了,這孩子想自己努力呢。”霍齊家畢竟是親媽,要是孩子的這點情緒都看不出來,那就枉為人母了。
她握住了鄭錦繡的手,態度懇切:“老姐姐,你跟我說實話,長榮當初為什麼看上她了你知道嗎?”
“還能為什麼?這孩子心思純良,人又乖巧懂事,當時黑是黑了點,可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歡甜甜。”鄭錦繡其實問過鄭長榮,當時他的原話是——
“不知道,說不上來,看到她哭就想保護她,想讓她一輩子待在我身邊,想讓她無憂無慮地笑著過完這輩子。這些年部隊也沒少給我介紹對象,可我看都懶得看一眼,那些女人太膚淺,全都是奔著攀高枝來的,跟我不是一路人。可她不一樣,她眼神清澈,但內裡倔強,乍一看是個軟弱可欺的小嬌嬌,但她其實很有主意,真正遇到事兒的時候,懂得靈機應變保護自己。我很欣賞她,也很想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