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新式男女(9)(2 / 2)

小乞丐先去的師範大學。

師範大學還有幾個不回家的學生,小乞丐一路問過去,找到了周問靈。

周問靈又將消息通知給了卓詩琴。

卓詩琴一聽,差點嚇昏過去。

趙忠海好歹也是堂堂師範大學的學生,怎麼會去搶劫呢?

雖然兩個人現在在冷戰,但是卓詩琴對趙忠海還是有感情的。

她急匆匆穿好鞋,不顧身體的不舒服,立刻去了警察署。

監獄內,陰森。

但是至少不潮濕,看著居然比趙忠海給她租的房子還要好一些。

趙忠海躺在地上,右腿已經廢了,就算治好,也隻能廢了。

他虛弱的睜開眼,看到卓詩琴,一下哭了:“詩琴……詩琴……隻有你還念著我……”

“阿海,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被抓進牢裡呢?”

一提到這個,趙忠海滿腹委屈怨恨,“還不是林諾那個賤女人。”

“林諾?”

“照相館那個賤女人,我去找她還錢,她冤枉我搶劫,這些警察一聽那照相館是洋人開的,怕得罪洋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我抓了進來,受儘拷打。”

趙忠海淒慘的哭著,“詩琴,詩琴,好詩琴,你快救救我。”

卓詩琴隻是一門心思追求新式戀愛,被自己對愛情的美好幻想給欺騙了,又不是真傻。

一旦從愛情中醒了過來,她腦子還算清楚。

她問:“照相館的女人叫林諾嗎?她借了你的錢嗎?你為什麼要找她還錢?”

趙忠海說不出話來了。

總不能告訴詩琴林諾是他老家的童養媳,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吧?

現在他這個情況,要是卓詩琴知道他根本沒有錢,還有老婆孩子,怎麼可能還會籌錢救他?

趙忠海:“就是一些事情。”

“阿海,你要說清楚,把一切都告訴我,我才能知道怎麼救你啊。”

卓詩琴看著趙忠海悲慘的模樣,一心疼,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阿海,你知道他們要多少贖金嗎?一百個大洋,我哪有一百個大洋,你就是賣了我也沒有啊。阿海,你和那女的到底怎麼回事?還有,你家在哪裡,你不是說你家裡還算小有積蓄嗎?你把地址給我,我給你家裡人發電報,你是獨子,他們一定會籌錢救你的。”

又是一個謊言。

謊話說多了,到現在發現,哪兒哪兒都是坑,根本無路可走。

趙忠海那毫無防備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了。

卓詩琴一下就想到了《原配》裡那個虛榮愛裝的趙海忠,尤其是那一雙皮鞋,一隻手表穿四季的描寫。

她愕然驚醒般問道:“阿海,你不會全都是騙我的吧?”

趙忠海沉默了。

“阿海,你家裡是不是根本沒有錢?”

卓詩琴瘋狂追問:“那你爹呢?”

“你娘親呢?”

“你親戚朋友呢?都沒錢嗎?”

“既然都沒錢,照相館的女人怎麼會欠你的錢?”

聽著聽著,趙忠海也惱了。

“對對對,我就是沒錢,我家裡就一個老娘,她去年就死了,現在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了,你滿意了嗎?”

趙忠海怒罵道:“照相館的女人也不是彆人,是我老婆,是我在老家,我娘給我娶的童養媳,我和她還有一個孩子,她可能就是故意陷害我,因為我為了和你在一起甩了她。”

趙忠海到最後還在繼續推卸責任,“我為了你,被她要挾,一次又一次的給她錢,為了你,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找她要錢,最後被她陷害,都是我活該,好了吧?你走吧,我不用你救了,你讓我自生自滅行了嗎?”

說完,趙忠海像是置氣一般躺在地上,一個轉身,用後背對著卓詩琴。

卓詩琴被這一連串的真相給震傻了。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忠海的背影。

她到底愛上了怎樣一個男人?

他怎麼能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呢?

“趙忠海,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卓詩琴拍打著牢房的欄杆,“我到底怎麼你了,你要這麼騙我?我也沒圖你的錢啊,你憑什麼把一切過錯都推到我的頭上?”

“嗬嗬,你是沒圖過錢,但是感動你的哪一個瞬間不要錢?”

趙忠海繼續推卸責任道:“要不是因為你虛榮,我用得著撒下彌天大謊嗎?如果不是你一點苦都不肯吃,跟我發脾氣,自己跑了出去,我需要去找林諾要錢,被她陷害,被警察抓進局子裡嗎?”

“趙忠海!”

卓詩琴也彆趙忠海這副不識好歹的樣子給激出了脾氣,“你現在還在冤枉我?是我跟你發脾氣嗎?不是你一回來就跟我發脾氣嗎?不是你讓我滾的嗎?現在你是我自己跑出去的,你知不知道我還懷著你的孩子,我一個孕婦,大冬天的跑出去,你也不知道找找。”

“我找了。”

趙忠海忽然轉過身來。

他見卓詩琴氣得渾身發抖,也意識到自己說話過激了。

如今卓詩琴可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卓詩琴不救他,那他就真的隻有死了。

趙忠海說道:“詩琴,我去找你了,我晚上氣消了就去找你了,找了一夜沒找到你,還摔了好幾跤,我是去醫院看傷的路上路過照相館看到林諾才想到可以找她還錢的。詩琴,你救救我。”

趙忠海眼淚鼻涕一個勁兒的往下滑,“詩琴,我們還有孩子啊,你也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沒爹吧?”

趙忠海這話準確的戳中了卓詩琴的弱點。

她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肚子上。

可是,一百個大洋啊。

那麼多錢,她去哪裡找?

“詩琴,你想想辦法,你再想想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趙忠海抓著牢房欄杆,“要不詩琴,你回家吧,你去求求你爹娘。”

卓詩琴苦笑搖頭,彆說她和爹娘鬨翻了,就算沒有鬨翻,他們全家上下也湊不出一百個大洋。

時間到了,警察催人了。

卓詩琴隻能臉色蒼白的離開。

站在警察署門外,卓詩琴茫然的看著周圍躲著警察署走的人。

現在,她該怎麼辦?

她要去哪裡籌錢呢?

卓詩琴蹲下身子,捂著臉痛哭起來。

明明不久前,她還是天之驕子,怎麼現在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隻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想要一份自由崇高的愛情啊。

卓詩琴哭了許久,低著頭回到了香火鋪子。

卓父一見她就煩。

什麼玩意兒。

本來指望著她能靠著大學生的身份嫁個好人家,拉弟弟一把,結果呢?

人私奔結婚了。

卓父拿著煙就轉身進了屋。

卓母看卓詩琴臉色不好,忙拉著她坐下,偷偷拆了一盒餅乾,從裡麵拿了一包給她,壓低聲音說:“你偷偷藏著吃,這是你爹買給你弟弟的,一會兒等你弟弟回來,我就讓他告訴你爹,是他拆來吃了。”

卓母關心的話語讓卓詩琴心裡更難受了。

“你彆哭啊。”卓母焦急的問道:“是不是那個姓趙的又欺負你了?娘早就跟你說過了,那姓趙的根本不靠譜,看著就不像個重情義的。你偏是不聽。”

卓詩琴搖搖頭,拿著餅乾又走了。

當初家裡那麼勸她她不聽,還跟娘犟,說他們是新式男女,不會出現娘說的那些問題。

結果呢?

現在的苦都是自己找的,她又怎麼能腆著臉回娘家,找爹娘要錢。

卓詩琴暈暈乎乎的走著,最後無處可去又回了周問靈的家。

周問靈最近也忙,好像跟紀行昭老師他們忙著救人。

晚上吃飯時,周問靈也沒回來。

白天回來,周問靈臉上滿是疲憊,卓詩琴借錢的話就在嘴邊打轉,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說實話,周老師的工資雖然高,但是周老師每次發了工資都隻會給自己留下三分之一,其他的全都捐給了那些死在遊1行隊伍中學生的家屬作為生活費。

周老師現在身上恐怕也沒多少錢。

周問靈匆匆吃了飯,給卓詩琴留下了一些買菜錢又走了。

卓詩琴看著錢,真的感覺自己已經絕望了。

一百個大洋啊。

那不是一個兩個,就算她開口借,誰能借她這麼多錢?

卓詩琴在外麵晃蕩了許久,來到了照相館。

林諾正拿著相機給客人拍照。

那是兩個外國人。

女的金發碧眼,男的是深褐色的短發。

三個人全程用英文對話,絲毫沒有交流障礙。

就是她,學了這麼多年的英文,也做不到如此流暢的和外國人交流。

卓詩琴不敢打擾,如今的她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那份傲氣。

許久後,兩個外國人拍了十一張照片走了。

林諾將相機放下,看向卓詩琴,“有事?

卓詩琴走過去,小聲的問:“林小姐,你能不能救救阿海?”

林諾看了一眼卓詩琴的肚子,將櫃台上的東西收到抽屜裡,然後走出來,帶著卓詩琴到一旁供客人休息的沙發上坐下,然後端過來一些茶和糕點放在桌子上。

“吃點東西,我們慢慢說。”

卓詩琴點了點頭,喝了些熱茶,冰冷的手腳才算沒那麼僵硬了。

她說道:“林小姐,我知道你記恨阿海和我談戀愛,但是你們是包辦婚姻,你又是童養媳,你和阿海歲數差那麼大,本身就沒有多少感情。你不能因為一時的怨恨就毀了阿海一輩子啊。”

林諾端起一杯熱茶捧在掌心,“你說我和他是包辦婚姻所以沒有多少感情,那卓小姐,你和他自由戀愛,你們的感情有幾分?”

這話把卓詩琴問到了。

如果是前世,她和趙忠海一帆風順,她能很自信的說,“我和阿海是自由戀愛,情比金堅,和你們這些包辦婚姻不一樣。”

可是現在,她真的沒有那個自信了。

趙忠海的欺騙,出租屋裡的醜陋徹底擊碎了她對愛情的憧憬。

林諾問:“林小姐,你一直自詡新式女子,你所謂的新式裡隻有愛情沒有責任,沒有恩情嗎?”

卓詩琴茫然抬頭看著林諾。

林諾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

說實話,她尤其討厭前世卓詩琴和趙忠海麵對原身時那一副“我們是進步的你是落後的”的優越感和社會達爾文主義,你是落後的所以你就活該被拋棄被淘汰。

他們到底在傲慢什麼?

因為追求自由追求新式所以感覺自己很了不起嗎?

那她要是去追一下林肯,是不是也可以感覺自己很了不起,哪怕林肯根本不認識她?

真正的ge命者,哪怕對現實對未來有著過於理想化的追求與夢想,他們也不會對如原身這樣的普通人充滿優越感,更不會嘲笑他們。

就如同紀行昭先生,周問靈老師。

如同某個偉人。

農民可以是愚昧的,可以是不識好歹的,可以是無知的。

被封建思想荼毒的人,可以是固執的,可以是懦弱的,可以是軟弱的。

但是他們不會拋棄他們,更不會對著他們充滿優越感,反而會憐憫他們受過的苦,悲憫這眾生皆苦的世道,哪怕最後的結果注定是失敗也不會後悔曾經的選擇。

紀行昭,周問靈是老師,所以他們更多的是在以老師的角度引導和教育那些“弱者”,“被害者”。

某個偉人見證了封建農村的黑暗,封建農民的愚昧,他感受到的也是憐憫,是這些愚昧覺醒後的強大力量。

他想做的,去做的,窮其一生去革1命,為的是喚醒他們,幫助他們,改造他們,為此這一生在這個過程當中受到了無數曲解謾罵,甚至是背刺。

林諾說道:“當初在梧桐樹下,紀先生說我們追求所謂的民主自由,為的是拯救那些被封建思想荼毒的人,而不是拋棄他們,逼死他們。”

卓詩琴手指蜷縮了幾下,然後開始發抖。

林諾說道:“卓小姐,我跟你說說我和趙忠海之間的事情吧。”

林諾將原身和趙忠海之間的一切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告訴卓詩琴。

一旦原配和新歡開始交流,趙忠海所有的謊言就都不複存在了。

卓詩琴笑了,淒慘的笑了。

是啊,能不笑嗎?

多可笑啊。

趙忠海都坐牢了,到了最後一刻還在騙她。

哈哈哈。

她真的就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卓詩琴捂著臉哭。

自從懷孕搬進發黴陰暗潮濕的出租屋後,她幾乎每天都在哭,如今隻要一哭眼睛就疼。

可是她忍不住。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太悲慘了。

卓詩琴幽幽的哭著,“可是我已經和他登記了,已經懷孕了,也沒有了清白,還和家裡鬨翻了,我除了跟著他,還能有什麼辦法?還能怎麼辦?”

明明自詡是新時代獨立女性,可是到了此時此刻,她竟然真的拋不開那些貞操,清白,婚姻。

卓詩琴覺得自己很可笑,可是她真的沒辦法不去想這些問題,不去害怕。

林諾看著卓詩琴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即便是百年後的華國也仍舊有那麼多人拋不開處1女,貞操,清白,也還是會有□□羞辱,又怎麼能責怪卓詩琴拋不下放不掉呢?

卓詩琴受的是新式教育,所有的道理她都懂,不需要彆人跟她重複。

但是懂得道理和真的發自內心的認可,真的去做是兩回事。

卓詩琴哭了一會兒,走了。

走了沒多久,前麵就是電影院。

男男女女興高采烈的去看電影,約會。

大家都穿著時髦的衣服,圍著時髦的圍巾。

是啊,這個時候最流行最時髦的就是當新式男女。

就像那些花大價錢追求歌星,舞星,電影明星的大老板一樣。

因為是潮流,因為是最時髦的,所以一定要去做。

然後呢?

她也追求時髦去做了新式女子。

和許許多多其他的女學生男學生一樣。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突破心理的障礙,真正認同新式的規則。

卓詩琴站在十字路口,電車叮叮的想著,她根本不知道該前往何方。

而馬上要到贖人的最後期限了。

沒有錢,趙忠海就要死。

不。

卓詩琴用力的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卓詩琴,你是新式女子,新時代的進步青年,不要再考慮那個垃圾是生是死了,你現在要考慮的是你自己,你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不管怎麼用力的敲打,卓詩琴始終放不下趙忠海。

她再度恍惚的來到了警察局門口。

何平看見她,“錢湊夠了?”

卓詩琴臉白了又白,“可以少一點嗎?我真的沒錢了。”

“沒錢?沒錢就去亂葬崗收屍。”

何平哼了一聲,轉身就走,沒錢還浪費他的時間,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