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2)

便宜哥哥平時滿臉欠揍地調侃自己, 楚肖肖還會覺得相當心煩,但她此時目睹他頹喪失意,頓時於心不忍。她和親哥的感情就是如此複雜,彼此有些看不順眼, 卻不願對方一蹶不振。

楚肖肖慌亂地握著他的手指晃來晃去, 想要借此為他加油打氣, 又細聲細氣道:“不要這樣, 你演戲很好, 還能在電視上唱歌, 大家都為你感到驕傲!”

楚肖逸低落道:“這對咱媽又沒用……”

楚肖肖見兄長又要自貶,她一手捂住哥哥的嘴巴, 一手緊緊地抱住他腦袋,斬釘截鐵道:“不!媽媽也很高興!”

楚肖逸原本還有些消沉, 現在被她猛地抱住頭, 隻覺得窒息感代替自閉感:“……”

楚肖肖覺得哥哥就像擱淺的大魚, 他好像在岸上奄奄一息,但她沒法將他挪回水裡, 隻能朝他拚命潑水續命。

楚肖肖以前隻在日報時誇獎兄長,如今彩虹屁卻如滔滔江水, 肆意地漫出來:“你還長得那麼好看,媽媽看到你就會開心的……”

楚肖肖:請老天爺原諒我誇張的說法, 現在先將哥哥救活比較重要。

楚肖逸挪開她捂自己嘴的小手,他臉上顯露不確定, 甕聲甕氣道:“……真的麼?”

楚肖肖簡直絞儘腦汁,她說得口乾舌燥:“是, 你還到國外拍戲,堅持學習和讀書, 經常回家裡來,媽媽都很高興!”

楚肖逸的身體略微鬆懈下來,他懶洋洋道:“說得真好聽,再多誇兩句?”

楚肖肖聽到此話,她誤以為便宜哥哥恢複活力,又開始逸言逸語、得寸進尺,剛要翻臉伸拳捶他,抬頭卻發現他仍情緒不高,隻是強作精神地調侃。她的小拳頭都探出一半,卻又無力地收回來,小臉上露出迷惘又悵然的神色。

楚肖逸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他沒想到妹妹又收回手來,一時有點錯愕:“怎麼了?”

楚肖肖頭一回發覺兄長不愧是演員,她剛剛差點被他的演技欺騙,真以為他已經振作起來。她擁有感知情緒的小外掛,更不懂他強行活躍氣氛的原因,索性抱住他的腦袋擼毛安撫,絮叨道:“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她不知道使人馬上開心的辦法,隻能像給貓順毛一樣,給便宜哥哥小心順毛,或許能幫他緩解一些吧?

楚肖逸察覺她的小心翼翼,一時心裡既無奈又發酸。他不想將壞情緒傳遞給妹妹,剛剛才打算佯裝無事地混過去,想著讓她打兩下就翻過此篇,卻沒料到她對旁人情緒如此敏感。

楚肖肖就像小動物一樣,你要是平時故意招惹她,她都對你愛答不理、橫眉冷眼,但她要是發現你難過低沉、鬱鬱不振,就會在你身邊擔憂地蹭來蹭去,生怕你會長時間自閉。

楚肖逸覺得自己老向妹妹索取情緒價值不好,她還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沒道理天天哄著他。然而,她著實有點太聰明,他認為自己演技夠出色,居然還是騙不過她。

楚肖肖給哥哥摁頭順毛半天,她又小聲建議道:“你要是實在難受,不然哭出來試試?”

楚肖肖不懂楚肖逸的消沉,她隻知道他胸腔裡溢滿酸澀的情緒,或許將那種感覺釋放排解出來,他就會覺得輕鬆,重新找回力量來。

楚肖逸硬氣道:“男的才不會哭。”

“男生也是人類,人類都會哭的。”楚肖肖瞪大眼反駁,她思及兄長要麵子的態度,又寬慰道,“這就像沙子掉進貝殼裡,貝殼疼得直掉眼淚,但打開後就會露出珍珠……”

“你都躲在貝殼裡啦,又沒人看你做什麼,打開殼還是好好的!”楚肖肖抖了抖被窩示意,她覺得被子就算他的殼,遮擋住外在的視線。

楚肖肖看著兄長的情緒顏色出謀劃策,儘管現實中的淚水是透明色,但她總覺得眼淚是藍色的,說不定楚肖逸爆哭一場,情緒顏色就會好轉。她依靠自身貧瘠的美術常識,想在情緒顏色的畫板上塗塗抹抹,妄圖讓兄長變成暖色。

楚肖逸反問道:“你不是人嗎?”

楚肖肖停頓數秒,她想起自身的存在,遲疑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離開這裡……”

“你要哭嗎?那我離開嘍?我真的出去啦?”楚肖肖一步三回頭地往外鑽,她頻頻回望被窩裡兄長,不知道該不該將他留在此處,可聽他語氣又透出送客的意思。

楚肖肖猶豫不決地蜷縮在被角處,終於還是將被窩留給兄長一人。她著急地圍著床邊打轉,又側耳傾聽裡麵的動靜,卻沒有聽到任何哭聲。因為被子將楚肖逸擋得嚴嚴實實,她連他的情緒顏色都看不到,更不知道他何時能恢複。

楚肖逸其實哭不出來,他隻是不想妹妹陪著他失落,她又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這是她出生以前的遺留問題,該由他來獨自解決,實在怪不到她頭上。

楚肖逸從被窩裡出來後恢複正常,卻把楚肖肖徹底搞懵。她突然不敢再提紀念冊的事情,唯恐惹得便宜哥哥枯萎自閉,又逼他窩進陰暗的小角落。

然而,母親肖碧的生日禮物還是要準備的,出版人楚肖肖當即做出大膽的決定,她來幫便宜哥哥完成上冊的製作!

楚肖逸的行程非常忙碌,他能抽一天回來開會議、做手工,那都是靠把何鑫逼瘋擠出來的時間。他今天說做不出紀念冊,那接下來幾天有空才有鬼,估計是指望不上。

楚肖肖當機立斷,決定替兄寫書,既然他寫不出快樂回憶,就由她來寫哥哥和母親的快樂回憶。當然,她作為嚴謹的撰稿人,還專程前往“哥哥和母親的快樂回憶圖書館”查閱文獻,打算在細致的取材後動筆。

楚肖肖拜托爸爸接送自己,打著看望奶奶等人的旗號,回到老城區的家中。她路上還好奇地問東問西:“以前爸爸媽媽和哥哥都住在這邊嗎?”

“是啊,你哥小時候都在附近上學。”楚家棟想了想,他思及那段回憶裡沒有小女兒,又補充道,“肖肖上小學後也可以常過來,反正小舅爺他們都在。”

楚肖肖躥進老城區家中,立刻興奮地想要尋找哥哥和媽媽的快樂回憶,然而好半天都一無所獲。老城區的房子麵積不算大,楚肖逸以前的房間如今被小舅爺住著,牆壁上仍貼著他讀書時的課程表和明星貼紙,旁邊還掛著超舊的日曆,透著深深的年代感。

楚家棟在客廳裡陪著奶奶、小舅奶說話,並未察覺女兒的小動作,隻當她在家裡玩耍。

小舅爺走進屋裡,他望著四處打探的楚肖肖,疑惑道:“肖肖想要什麼啊?”

楚肖肖:“我哥哥以前的東西在哪呢?”她對自己兄長的過去一無所知,當然想要找些史料進行研究(?)。

小舅爺:“應該在儲藏室裡吧,你想找什麼東西?要不要問問肖逸?”

小舅爺將儲藏室打開,任楚肖肖尋找素材,然而她隻發現泛黃作業本、舊吉他及舊衣物,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零碎碎。她的考古之行不太順利,果然盲目尋找就是一團亂麻,實在提煉不出快樂回憶。

“肖肖彆鬨舅爺啦,待會兒就要吃飯。”楚家棟聽見一老一小在儲藏室叮呤咣啷半天,他出聲叫停小女兒的探寶行為,走到廚房裡給小舅奶幫忙。

楚肖肖一無所獲,她忍不住長籲短歎起來,望著眼前空白的紀念冊,毫無靈魂地趴在桌麵上。她疲憊地左右看看,突然發現沙發裡的奶奶,對方正懵懂而遊離地走神,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奶奶現在聽不到聲音,也時常說不出話來,她沒過多久就要睡一覺,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就像繈褓裡毫無意識的小嬰兒。她的眼睛已經有一點渾濁,但眼神卻迷惘而天真,總是靜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

“奶奶!奶奶!”楚肖肖不願放棄,她又拚命揮起手來,妄圖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我想做哥哥媽媽的紀念冊,奶奶有沒有素材?”

老太太被楚肖肖的小手吸引視線,她緩緩地望向小姑娘,呆滯而無神地望著對方。

楚肖肖索性拿起桌上的紀念冊,她露出期盼的目光,耐著性子道:“奶奶,你看這個!我想要做這個!”

老太太茫然地望著紀念冊,久久地凝望著筆跡稚嫩的紀念冊。

楚肖肖屏住呼吸,隻盼著奶奶能做出反應,然而她在漫長的等待過後,隻瞧見奶奶咧開嘴笑一聲,對方隨即又沉浸在自己的發呆時光裡。

楚肖肖頓時失望起來,她以前跟奶奶交流同樣如此。奶奶偶爾會咧開嘴笑一笑,但也像沒有意識的小嬰兒,並不知道彆人在說什麼。

“肖肖洗手吃飯啦。”楚家棟從廚房裡鑽出來,他又走到沙發邊扶起奶奶,笑嗬嗬道,“來來來,我也帶媽去吃飯。”

奶奶楚珍現在走路都需要彆人攙扶,她自己沒辦法走幾步路,長距離的移動還需要輪椅。楚家棟像往常一樣扶著母親,她在中途似乎走得有點疲憊,突然伸手倚住經過的抽屜,輕輕地喘起氣來。

楚家棟笑道:“累了啊?那我們歇一歇。”

楚家棟耐心地等待母親休息片刻,他想要扶著她挪到飯桌邊,卻發現對方死死地拽住抽屜門把,站在原地發起呆來。他隻當母親又開始走神,小心地想掰開她的手,勸道:“媽,吃飯啦,我們到桌邊……”

楚家棟終於將奶奶哄走,楚肖肖望著抽屜卻心裡一動,她忽然有一種奇妙的預感,溜到抽屜邊想要查看。她費勁力氣地拽著抽屜,然而老舊的木製抽屜紋絲不動,似乎是被緊緊地卡住,倒累得她氣喘籲籲。

幸好小舅奶及時過來救場,她顯然極有力氣,一下子就將抽屜拽開,露出其中的牛皮信封和雜物!

“哇,好大的灰,肖肖快去洗手!”小舅奶望著漫天飛舞的灰塵,她立馬皺緊眉頭地揮揮手,想要驅趕這些邪惡的小精靈。

楚肖肖迫不及待地打開牛皮信封,她發現裡麵是一摞厚厚的照片,牛皮信封外麵的日期還各不相同。她看著照片上的麵孔眼熟,準確地認出媽媽肖碧,其他人還要辨彆一會兒。

回家路上,楚肖肖愉快地滿載而歸,她認為自己的迷惑人類研究日記有極大進展,便宜哥哥的過往居然都被她扒出來!

楚家棟一邊認真開車,一邊笑著感慨:“今天真是發現好多東西,肖肖彆把小黑片弄丟啊,那些都是膠卷。”

楚肖肖握著長長的小黑片,她好奇地晃來晃去:“這是做什麼的?”

楚家棟:“可以拿它洗照片,但現在都電子存儲,基本用不上啦。”

這些都是楚肖逸童年時的拍照手段,楚肖肖出生後就沒見過膠卷,她是小小年紀就接觸IPAD的一代,對以前的電子產品沒概念。

抽屜裡的牛皮信封全都裝著照片,外麵的日期似乎是照相館的出片時間,不少照片比楚肖肖年齡還大。大人們本都忘記往事,如今翻起老照片又頻發感慨,過去在歲月的濾鏡下變得美好無暇,楚家棟等人為楚肖肖提供豐富的素材。

楚肖肖望著便宜哥哥的嬰兒照,她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吐槽道:“他小時候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呀。”

楚家棟弱弱道:“肖肖,你剛出生也不好看……”他有存儲小女兒的嬰兒照,隻是她本人沒有見過而已。

楚肖肖接下來就變得輕鬆許多,她隻要拿起一張照片詢問“這是什麼”,三位大人便會絞儘腦汁地思索,他們對照日期拚命回憶細節,替她解答困惑。她作為人類幼崽,宛如打開新世界大門,覺得哥哥和她如同活在兩個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