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的小腦袋裡仿佛被人塞入了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繩,亂得毫無頭緒。
奶奶不會騙人的，爺爺也不會。
所以奶奶和爺爺說的一定是真的。
可是小藕還是不懂，為什麼叔叔就突然變成另一個爸爸了呢？
如果叔叔是爸爸,為什麼爸爸不告訴自己，叔叔也不告訴自己呢？
陳奶奶看著麵前的小小人兒問話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某個地方,平時靈動的眼珠子都不轉了，仿佛瞬間僵持在原地。
她心疼地伸開手,忙將小藕攬入懷中：“小藕啊？奶奶抱抱。”
小藕軟綿綿的依偎在奶奶懷裡,白嫩的小臉蛋上呆滯著,麵無表情，一直都沒反應過來。
就像他每次開小摩托,還無法利落地小幅度掉頭，必須要繞一個大大的彎才能轉回去。
現在小藕的思緒就卡在這個“彎道”的某個點，轉不過去了。
陳爺爺走來時，正見走廊外的袁錚。
袁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隻看到陳奶奶在廚房門口抱住小不點，他走快兩步,上前揉揉小不點的後腦勺道：“乖寶，這麼想奶奶了？”
他微笑著同陳爺爺陳奶奶打個招呼,卻發現二老的表情都很凝重，似乎有些一言難儘。
反應最大的是小藕,他被碰一下小腦袋後，從奶奶的懷裡轉到奶奶背後去。
陳奶奶站直身體，小藕的小胳膊圈住奶奶的腿，圓圓的小臉埋在她腰後，似乎不想看到袁錚。
“怎麼了？”袁錚愣怔,就一分鐘不到時間，怎麼突然間躲著他？“乖寶？”
他伸手想再碰一下小不點，可是小不點立刻就躲到奶奶另一側。
袁錚心裡猛的一跳，神色費解地看向二老。
陳爺爺搔搔頭發：“小袁，趕緊給小葉打電話，讓他來。”
他指了指自己跟陳奶奶，又指了指袁錚，“小藕知道了。”
袁錚一頭霧水，小不點知道什麼？
問題是，他不知道啊！
陳奶奶抱起小藕，替陳爺爺解釋清楚：“我跟老陳在說你們兄弟倆的事情，說你是小藕另一個爸爸，小藕……小藕聽見了。”
“什麼？”袁錚迅速看向滿臉無措的小不點，平日裡愛笑的乖順小模樣蕩然無存，像是受到巨大刺激那樣眼神也呆呆的，根本不看自己，隻知道往奶奶懷裡湊，他伸手想靠近小不點，“乖寶？”
小藕本來側臉貼著奶奶，此時突然轉過來，小嘴癟癟的，要哭不哭，盯著他，聲音細細地問：“為什麼要跟爸爸分開的？”
清澈的大眼睛一眨巴，毫無預兆的淚如雨下。
小藕的委屈和心酸頃刻間像是一團烏雲罩在袁錚的頭頂，電閃雷鳴後，狂風暴雨砸下來，砸得袁錚動彈不得，渾身冰涼。
陳爺爺也嚇一跳，推袁錚：“快快，聯係小葉，小袁你聽我的。”
他趕緊自己去找手機打電話。
陳奶奶側過去哄哄小藕：“小藕乖啊，我們不哭。”
小藕不要奶奶轉過去，小腳輕輕地蹬一下，用手背按在自己的眼睛上，可憐巴巴地繼續問：“為什麼要走掉的？”
袁錚握住小藕另一隻小手：“乖寶，叔叔……爸爸給你解釋好不好？”
可是軟軟的小手很快就抽走了，袁錚又不敢用力，怕小不點會疼，隻能眼睜睜地看他將手收回去藏在肚子另一邊。
陳奶奶見狀，趕緊說：“彆站廚房了，小藕我們去活動室裡，你讓叔……爸爸也過去。你問爸爸好不好？”
透明的眼淚汩汩往下掉，在小下巴尖兒的位置彙聚起來，吧嗒吧嗒地落在衣襟上。
小藕今天的小衣服是早晨特意讓爸爸在櫥櫃裡挑選的，是一件底色為藕粉色的立領小襯衣，上麵布滿不同模樣的小貓貓。
每一隻貓貓都胖嘟嘟的，是小藕喜歡的可愛模樣。
此刻，胸口那隻白白胖胖的貓咪像是淋了一場雨，被大顆大顆的眼淚濡濕，淒淒慘慘，可憐巴巴。
大雨還有漸漸蔓延的趨勢，旁邊另一隻奶牛貓也即將麵臨淒風苦雨的慘況。
陳奶奶沒等小藕反應，就往活動室走。
袁錚趕緊跟過去。
本來陳奶奶是側身抱住小藕的，但是陳奶奶往前走的時候，小藕就立刻轉頭，兩個大眼睛直瞪瞪地看著後麵的“叔叔”，眼淚一直往下掉。
袁錚做夢都未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個小人對著他哭得如此淒慘，淚眼婆娑的大眼眸中還帶著困惑、質疑，甚至是質問。
兩個“為什麼”，仿佛巨大的浪頭劈頭蓋臉地打在袁錚身上。
如果麵對葉南舟，他勉強還會回答，麵對小不點，他都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
說錯一個字，都可能讓小不點，真的“討厭”他。
走廊上短短幾步路的距離，袁錚的小腿像是被綁了三公斤的沙袋，腳都快抬不起來了。
走進活動室，陳奶奶坐在小凳子上，讓小藕坐在腿上靠著自己，拿起一塊乾淨的小方巾心疼地按在他的小臉上：“小藕啊，不哭了，有什麼話你跟爸爸說，跟奶奶說，但是不哭好不好？”
小藕細細的手指頭揪住方巾，往上推捂在自己的眼睛上，帶著哭腔“唔~”了一聲。
袁錚就坐在他身旁，想揉揉他抱抱他，可是怕他抗拒，隻得道：“乖寶，你想知道什麼，爸爸給你解釋好不好？”
小藕刷的一下將小方巾扯下，抿住小嘴看他。
可剛凝視他兩秒鐘不到，眼淚水又往下掉。
袁錚著急，輕聲問：“等一下爸爸就回家了，那你跟爸爸說好不好？”
小藕張張嘴，帶著哭腔咕噥：“爸爸是大騙紙。”
說完，委屈地撲在奶奶懷裡。
袁錚雖然不清楚他哥跟小不點說過什麼，但顯然肯定有什麼讓他覺得是欺騙。
小不點最忌諱受騙，上次他哥手出事情，小不點就哭了很久。
陳奶奶給袁錚個眼神，示意他說沒事，她哄著小藕：“乖啊小藕，沒事的。現在我們小藕有兩個爸爸了，以後會有兩個爸爸疼你對你好……”
陳奶奶還未說完，懷裡的小可憐嘀咕著打斷她：“一個爸爸是騙紙，一個爸爸是壞蛋。”
聲音細得像是他衣服上淋了雨的貓兒，淒慘地躲在尚算安全的小角落。
袁錚竟然無言以對。
陳奶奶可不敢說什麼，她知道這話得讓袁錚不好受，她隻能抱緊小藕慢慢地晃。
-
葉南舟跑進活動室時，小藕和袁錚還僵持著。
小藕不哭了，可是不讓奶奶走，袁錚自然也不敢離開，就這樣守著。
小藕一直都不動彈，幾乎像是睡著了，葉南舟踏進來的瞬間他才稍微動了一下，卻把臉藏得更好。
陳奶奶道：“小藕，爸爸來了，你跟爸爸講話好不好？”
袁錚看著他哥，該怎麼轉達他們倆已經變成小不點口中的“一個騙子，一個壞蛋”？
這組合，聽上去還稍微有點詭異的“和諧”？
像是武俠世界中的江洋大盜，又或者美國西部片中的盜獵牛仔。
葉南舟上前，半蹲在陳奶奶的身側，柔聲問：“寶貝？爸爸回來了，你讓爸爸抱一下好嗎？”
小藕沒反應。
陳奶奶順著小藕剛才的話說：“小藕，你有什麼問題，就問爸爸，爸爸一定不會再騙你的。”她假裝打了一下葉南舟，嚴肅地說，“小葉，你可不能騙小藕，知道嗎？你再騙小藕，我跟你陳叔就把你趕出去，再也不讓你到這裡來了，也不讓你見小藕！”
小藕刷的一下抬起眼眸，紅通通的眼睛直直地看奶奶打爸爸的手臂，他癟癟嘴，心疼地說：“奶奶，爸爸的手還沒有好呢，會疼疼的啊。”
陳奶奶也沒想那麼多，她就想先哄住小藕，拍的位置剛巧是葉南舟的左臂。
不過歪打正著，她聽小藕這話，就知道他心裡頭惦記爸爸呢，她忙道：“是奶奶不好，奶奶不小心。”
葉南舟忙將寶貝抱過來摟緊：“寶貝，爸爸手沒事的，不擔心。你跟爸爸說話好不好？你想問什麼問題？爸爸這次一定特彆認真地跟你說。”
小藕不開心地蹬腿，可想到爸爸的手臂受傷，沒有很用力，擰了兩下小身子，就不動了，坐在爸爸腿上，小手捏著擦眼淚的方巾，皺起眉心控訴：“爸爸總是騙小藕。”
話雖然這樣說，可是語氣到底軟了很多。
袁錚想，小不點跟爸爸講話，聽起來委屈多過於指責。
葉南舟自然能分辨這種語氣，他什麼也沒說，摟緊寶貝，大手掌貼在他的後背：“嗯，寶貝說得對，是爸爸不好。”
他剛才聽陳爺爺說了剛才小藕問袁錚的問題，結合自己對小藕說過的話，他已經反應過來為什麼小藕指責他是騙子。
陳奶奶走出活動室，跟門外走廊上的陳爺爺搖搖頭，意思是彆管了，讓他們單獨跟小藕說話。
兩人走遠，陳爺爺小聲說：“這也好，趕緊知道吧，不然這三個人算什麼樣子？一家人不像是一家人。”
陳奶奶歎歎氣：“就是……怎麼變成我們倆說出口的了？”她沒來由地打了一下老伴，“叫你多嘴。”
陳爺爺驚愕：“不是你說出口的嗎？”
陳奶奶反問：“你不告訴我，我能知道嗎？”
陳爺爺無言以對：“得了，我做飯去吧。”
陳奶奶再回頭看一眼活動室，期許三個人能把話說開。
看小藕那樣子，她倒是不太擔心小藕真討厭他們，就看兩個爸爸怎麼哄好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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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室。
葉南舟摟住寶貝，輕聲地解釋：“爸爸不該沒有告訴寶貝，叔叔就是另一個爸爸。還一直沒說，一直不讓寶貝知道這件事，是爸爸做錯了。寶貝，你可以原諒爸爸嗎？”
小藕的小手在爸爸的胸口拍一下，哼唧著問：“還有呢？”
葉南舟看一眼對麵的袁錚，袁錚挑眉。
袁錚從他哥的眼神裡似乎讀出某個意思——你可不可以出去下？
但是袁錚沒動。
他也很想知道，他哥騙了小藕什麼事情。
葉南舟見狀，下巴挨著寶貝的發頂，輕聲道：“寶貝第一次看到小照片的時候，爸爸不該騙寶貝。是不是？寶貝一直記得的，所以說爸爸是騙子，對不對？”
小藕稍微有些滿意，爸爸並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相處的小細節。
袁錚脫口而出道：“什麼照片？”
小藕在爸爸懷裡動一下，小手揪住爸爸的襯衣，小聲說：“不要告訴壞蛋。”
葉南舟也不想深入說這件事，隻繼續道：“爸爸跟寶貝說，另一個爸爸走掉了，其實是爸爸和另一個爸爸分開，是爸爸主動分開的，和另一個爸爸沒關係的。”
小藕甕聲甕氣地問：“為什麼要分開？”
這題袁錚會，他搶答，湊近點道：“乖寶，是因為我對爸爸不好，所以爸爸不喜歡我了，才會分開的。是我的錯，你不要怪爸爸好嗎？”
小藕往爸爸另一側躲開他，圓嘟嘟的臉頰鼓鼓：“為什麼你對爸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