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嬰衝孟彰一笑,最後一個消失在他這夢境世界裡。
夢境世界裡安靜了下來,也......徹底地空了。
孟彰輕吐一口濁氣,也離開了夢境世界。
醒來的孟彰靜靜看著頂上帳幔半餉,一時苦笑。
他自己先前都想得很明白,自己小胳膊小腿,身板細弱,又在旁人的庇護之下,有什麼資格再妄言說以後道途有成願意蔭庇那些數量龐大且異常難以掌控的鬼嬰胎靈們?
且在他拒絕以後,那些鬼嬰胎靈們自己都不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為何他又這般耿耿於懷,隻覺得心中愧疚?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就他如今的境況......
孟彰坐起身,抱著被褥慢慢琢磨其中緣由。
這也是他這幾年長年纏綿病榻養出來的習慣之一。
他必須要想清楚的,否則,這件事隻怕會成為他心裡的一個疙瘩,於日後他的修行不利。
他確實還沒有正式開始修行,但這不代表孟彰他就不清楚修心的重要性。
他就是太清楚了。
一遍又一遍梳理過自身的心路後,孟彰很慢很慢地搖了搖頭。
此間的根源,不在那些鬼嬰胎靈,而在於他自己。
前世的種種,讓他擁有一個絕對富足的精神世界,不論他在這方天地遭遇了什麼,他的精神、他的靈魂也有永恒的故土。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他很清楚自己當前其實沒有多少力量,在純粹的心理層麵上,他也仍舊自認自己是強者。
這是穿越者的驕傲,也是當年那個有著璀璨文明子孫的驕傲。
尤其這方世界與他的故土有著一脈相承的聯係,尤其他在那些鬼嬰胎靈麵前,還自認成人。
他不能否認,自那些鬼嬰胎靈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起,他其實就對他們存留了一定的寬容。
畢竟,那都是孩子啊。
身上仍然帶著世事磋磨痕跡、成人惡意暴行遺留的孩子......
除了前生種種,今生的這些經曆也在影響著他。
異世轉生、長年體弱,他從一個憑借著自己雙手活下來的成人變成了吃穿嚼用都要依賴彆人靠著彆人活下來的......
廢人。
這種兩極翻轉的處境,成功放大了他種種心理需求。
他需要得到其他人的認可,需要尋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需要在這個天地、這個社會中尋找到自己的定位......
自傲著的同時,他竟也在自卑。
孟彰笑了笑,將頭整個埋進被褥裡。
自傲於前世,自卑於今生;自傲於精神,自卑於肉身......
笑了許久,孟彰才將頭抬起來。
“得調整......”他道,隻告訴自己,“得改,有問題不怕,怕的是沒能發現問題。”
他重重閉了閉眼睛,又道,“還有......”
“不知是因為沒有了肉身這個廬舍養護,還是因為陰靈本身的問題,我自己的情緒波動時常過於劇烈,還容易受到彆人的情緒衝擊影響。這件事,也得注意。”
回憶起夢境世界最開始時候他所受到的情緒衝擊,孟彰又一次提醒自己。
將這種種梳理過一遍,孟彰往帳幔外張望一眼,拉了拉床邊的一根細繩。
屋外守著的青蘿聽見動靜,也悄然入了內室。
她幫著孟彰將帳幔打開掛起,低聲問道,“郎君?”
孟彰問道,“外頭都發生了什麼?”
青蘿顯然已經聽聞了消息,如今見孟彰問起,她直接便將外間發生的事情說道了出來。
“先有鬼母率一眾鬼子衝擊城隍府,後又有凶徒衝擊郡府牢獄......”
孟彰皺了皺眉頭,問道,“結果怎麼樣?”
青蘿目光在孟彰麵上悄然轉過,便低頭回答道,“鬼母及諸鬼子都退走了,至於衝擊郡府牢獄的那些凶徒,都被長吏、郡尉刷領兵卒擒下,如今也都被關押在牢獄裡。”
孟彰聽明白了,“所以其實高祖他們是早就知道了消息,使了一出請君入甕的計謀?”
青蘿沒有回答。
孟彰也並並不需要她來回答。
孟彰暗自歎了一口氣。
所以,那些鬼嬰胎靈連同鬼母,根本就完全在雙方的謀劃之中......
孟彰又問,“正院可有人來?”
青蘿道,“天亮前郎主親來過玉潤院一趟,不過彼時郎君還未醒來,郎主來看過郎君後,就回去了,不曾讓仆等叫醒郎君。”
所以,孟梧來看他的時候,就是鬼嬰胎靈們離開他夢境世界以後?
孟彰慢慢點了點頭。
他掀開被褥,從床榻上走下。
“再去正院問一問,問......高祖此時可有空閒能見我,我想拜見高祖。”
青蘿應了一聲,果真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