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21559 字 5個月前

孟顯還是頭一次在孟彰這裡看到如此厚重的拒絕和厭惡, 他頓了頓,頜首說道:“我知曉了。”

孟彰看向他。

“我會儘量想辦法。”孟顯道, “但是阿彰, 你須得清楚,這不是容易的事情,可能沒那麼快得到結果。”

孟彰點頭。

他當然清楚。

“還有......”孟顯沉吟一陣, 對孟彰道, “族裡這邊,你不要太抱希望。”

孟彰沉了眼眸:“二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孟顯想了想, 問孟彰:“你知道我們這一代長房宗支的那位嫡長子嗎?”

“知道。”孟彰想了想, 跟孟顯說道,“是椿祖的嫡支後嗣,他有個嫡長子泉小郎。”

孟顯也點頭, 告訴孟彰:“他的妻室溫氏,娘家跟帝都洛陽的賈國舅牽上了關係。我聽得一耳朵,說他們家就是從那賈國舅府上,接手了些不怎麼乾淨的東西......”

孟彰明白了孟顯的意思:“二兄是說,五石散這些事情裡, 溫氏一族可能摻合了進去?”

孟顯不點頭也沒有搖頭,隻道:“目前來說, 還不清楚,我也隻聽了那麼一點而已。”

“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孟彰低低說話, 目光也垂落下去。

“據說, 我們這一代的那位未來宗子,很是愛惜溫娘子,而溫娘子又一貫護著溫氏......”孟顯替孟彰將話說清楚, “族裡未必會太過重視這件事情。”

畢竟,隻是諸位郎君女郎在玩樂時候服食的一種藥散而已,不值當孟氏得罪姻親,得罪那賈國舅乃至是賈氏一族。

“而且......”孟顯看了孟彰一眼,“這件事是阿彰你提出來的,那位穎族兄怕是會多想。”

孟彰殊無笑意,隻拉扯了唇角,將孟顯的話說明白:“因為我這‘麒麟子’的名頭,所以他覺得心裡不舒服,覺得我針對他,覺得我大抵想要幫你跟大兄搶奪族中的權柄?”

孟顯沒有說話。

孟彰沉默許久,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我知道了二兄,這事情就儘量做吧,如果族裡阻攔......”

“你們也不必硬扛。”

看著將最後那句話艱難說出的孟彰,孟顯沉默一陣,忽然揚眉笑開:“放心,你二兄可沒有那麼傻。”

非要跟他們硬碰硬。

“你等著吧。到時候,讓你看看你二兄的厲害。”

孟彰一時笑開,心情也好轉了些。

他衝孟顯一擠眉:“那我可就等著了。”

孟彰又在孟顯夢中待了一回,方才離去。在離去以前,孟彰頓了頓,回身看向孟顯。

“二兄放心,我都明白的。”

待孟彰歸去陰世天地,孟顯在案頭醒來。

他撐著額角,先掃了一眼下方的那些卷宗,然後又抬起目光,分彆往鄰近的兩處院子看了過去。

孟昭、孟蘊的院子裡也都還亮著燈火。顯然,他們也都還在各自忙活著。

“還是先罷了,等明日再跟大兄和阿蘊說吧。”他嘀咕一句,重又打點精神,繼續翻閱卷宗。

孟彰收回心神時候,就聽到耳邊傳來的細微水流聲。

他抬眼看過去,果然就是銀魚們出來了。

孟彰將手裡拿著的那個護命偶人仔細收好,才往前探身,將手淺淺伸入湖水裡。

為首的那尾銀魚繞著他的手掌不斷來往遊走,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

孟彰笑了一下。

那尾銀魚抬頭看他。

孟彰想了想,問道:“你們已經恢複過來了?”

銀魚擺著尾巴,又在孟彰手邊遊走了一圈,那身形之靈活輕盈,一如孟彰初初在這湖中看見它們時候的模樣。

孟彰稍稍放鬆,隨後又問道:“那除了凝月草和香火以外,你們可還需要什麼?”

銀魚不理會他,不知道是聽不明白孟彰話裡的意思,還是不想跟孟彰說,又或是認為跟他說了也沒用。

放在往常時候,孟彰或許就放棄了。但這一次,他卻很好心情地追問。

“是聽不明白,還是不想跟我說,又或是覺得跟我說了也沒用?”孟彰一一列數可能,問道,“到底是哪一種?”

銀魚正在湖中輕盈遊走,聽得孟彰的話,回身看了他一眼。

孟彰看定它。

銀魚一個款擺,隨後稍稍加快了速度,在孟彰探入湖水裡的手掌上不輕不重地撞了三下。

“是覺得說了也沒用嗎?”孟彰喃喃道,“那就再等等吧,我不能太急的。太急了......”

“二兄他們也會擔心我。”

“到時候,我反而會將他們的步調也一並給攪亂了。”

孟顯為什麼會特意將謝娘子教導孟蘊的話又跟孟彰重複了一遍呢?

就是因為這個。

因為孟顯看得出來,孟彰有些急躁了。

他在擔心孟彰。

“我資質是不錯,目前修行就沒有遭遇到瓶頸,又因為種種修行的資糧俱都充足,同時還有你們幫助,我的修行進度比較快。但是......”

“快可以,但也不能丟失了穩。”

“淨顧著加快腳步趕路而沒有注意到自己根基的人,可能可以在一段路程裡節省相當時間,然而,到了某個關鍵節點的時候,說不得就會被困在原地了......”

“二兄在提點我呢。”

銀魚再次撥動水波,在孟彰的手掌上輕輕撞了一下。

“我知道,”孟彰收回手,道,“你們並沒有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行了,你們去玩吧,不用帶我一起,我得修行了。”

銀魚回身看他一眼,果然領著魚群在湖水裡玩鬨起來。

孟彰笑著垂落眼瞼,持定心神,繼續將自身精元煉化成自身精氣。

那方修行夢境中,又一次傳來了水浪撥動的細微聲響。

翌日晨早,孟彰收拾收拾,便上了馬車,一路往太學而去。

不過這一次,孟彰並沒有仔細聽路上傳來的話語。他從隨身小陰域裡將屬於他的那些靈田、田莊、藥田的契紙翻了出來。

孟彰將這些契紙一一翻看過,確定契紙都齊了,便分化出一點心神引動這些契紙上的某一個符文。

符文亮起微光的那頃刻間,各處靈田、田莊、藥田裡,都有人停下手上動作。

“小郎主傳召......”

“小郎主傳召。”

他們不敢耽擱,當即便將一點心神送出,勾連隨身所攜帶著的某一個符令。

符令上靈光陡漲,直接淹沒了他們。

待到他們回過神來時候,就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庭院裡。

院子角落處栽有一株石榴,其上石榴通紅通紅,甚是喜人。

諸管事不敢多看,當即便收回目光,隻注視著身前地麵。

“都來了?”有聲音從正房裡傳出來。

眾管事當即又更恭順了些。

“彆在外頭站著了,都進來吧。”

聽得正房裡的人發話,這近四十之數的管事們又是一禮,才魚貫著往正房裡走。

“仆等拜見小郎主。”

孟彰細看著這些管事。

都是他在接掌靈田、藥田、田莊時候見過的,彼此雖然不是很熟悉,但都還不算陌生。

他微微頜首,也不拖遝,直接便道:“我召你們來,是要問一問田地裡的情況。我聽說,近來的雨水少了?”

這些管事們聽得孟彰的問題,各自用目光交流一回,便推出一位管事來回答孟彰。

“近來天氣確實有些旱,不過小郎主不必擔心,我等各處田地裡都蓄有水渠,水渠取的是地下的水。雨水減少並不會影響到田間地頭裡的莊稼。”

“除了這個以外,我們各處田地裡也還有相當數量的起雲符、行雨符儲存,就是水渠裡的水都乾了,我們也還能以起雲符彙聚雲氣,最後催動行雨符布雨。”

孟彰點了點頭。

他原本也沒有太過擔心自己的這些田地,他擔心的是其他......

“被佃戶們租種去的那些田地呢?它們怎麼樣?”

那位管事聽得這個問題,微不可察地抬眼,細細打量孟彰的臉色。

下一瞬,他壓低目光,恭順道:“那些田地裡也都挖有水渠,就是起雲符和行雨符會有所不足。”

孟彰神色不動,隻問他道:“如果那些田地裡的水渠水量減少,會不會影響那些田地的收成?”

那管事應道:“會。”

孟氏是安陽郡的第一等名門,孟彰又是安陽孟氏的麒麟子,孟玨也心疼幼子,所以不論是從安陽孟氏分撥給他的那些靈田靈地,還是孟玨為他備下的那部分家資,靈田靈地裡都有齊全的設施。

水渠、水車、牛馬......

孟彰知道的,那些靈田靈地裡都色色齊全;孟彰不知道的,那些靈田靈地裡也一樣不差。

如果連孟彰租賃出去的田地,都會受到乾旱影響的話,大抵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若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那乾旱的情況也一定很嚴重,絕不是平平常常的雨水減少,就能造成的。

坐在上首的孟彰高高俯視著那站立在堂前的管事,凝望著他。

“你以為,近來雨水減少,僅僅隻是個開始?”

管事拱手,對孟彰深深一禮。

他沒有說話,但他什麼話都說了。

在他之後,那剩餘三十餘位管事也都同時拱手,對孟彰深深拜下。

孟彰沉默一瞬,伸手虛虛一扶。

近四十餘位管事隻覺得一股力道傳過來,輕易就將他們給帶起來了。

那些管事都沒作聲,自然而然地站直身體。

“諸位放心,這事情我記下了。”孟彰先道,隨後又問,“我記得各處莊園裡,都備有符士的吧?”

諸管事各自頜首。

孟彰接著道:“煩勞諸位歸去後,著各位符士儘力為乾旱做準備。起雲符、行雨符、聚水符、凝露符......”

“都給準備下來。”

那位為首的管事向前站出一步,躬身問道:“小郎主,這些符籙要儲備多少?”

孟彰沒有任何猶豫:“有多少,就儲備多少,多了的,可以以較低的價格售予各家佃戶。”

孟彰很清醒,是售,不是贈。

管事又問:“請教小郎主,較低的價格是?”

孟彰略一沉吟,說道:“行雨符市價九枝香火,但佃戶是租賃我的田地,並不完全是外人,且眼下這境況也不甚好,便是就五枝香火好了。”

五枝?!

即便諸位管事在此之前都已經有所預感,但他們也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低廉的價格。

要知道,倘若接下來的天氣真似他們所料想的那樣,行雨符這等符籙的價格絕對會上漲,而且是以一種不可阻擋的速度上揚。

到得那個時候,隻要他們這位小郎主不跟著抬升行雨符的價格,也足夠所有佃農對他感恩戴德的了。但誰承想,這位小郎主甚至不是要原價出售,而是折價,且還是近乎折了半價......

諸位管事都有些昏昏然,好半日都沒能反應過來。

他們知道自家的小郎主好說話,是能將他人的苦難看在眼裡的人,可他們不知道自家小郎主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如果,”那位管事乾啞著,低聲問,“如果有人家從我等田莊裡購得起雲符、行雨符之後,加價售給他人,該如何?”

孟彰隨意道:“隻隨他們去,但勞煩諸位告訴他們,即便他們是要加價,也莫要加太多。”

“莫要加太多,是多少?”那位管事更進一步,絲毫不懼會觸怒了孟彰。

孟彰細看他一眼,看見那位管事雖然躬著身,但也繃得筆直的腰背,不覺眨了眨眼睛。

少頃,他回答道:“莫要多於八枝香火。”

下首站著的近四十之數的管事似乎躁動了一陣,又似乎沒有。

孟彰隻看著,等著。

那為首的管事又問:“如果各種符籙的庫存不夠......”

孟彰說道:“我會補充的。”

頓了一頓後,他又對這些管事們道:“待如今種著的莊稼收成後,你們斟酌著,撥出一部分土地來種植青阜草和朱草。”

青阜草,是製作符紙的靈株。而朱草也是調製符墨的靈株。

諸位管事完全不曾質疑,直接應了一聲:“是,小郎主。”

孟彰聽出了什麼。

如果說在今日之前,這些管事所以忠誠於他,是因為孟彰的身份的話,那麼今日以後,這些管事就隻是忠誠於孟彰這人。

他應了一聲,又道:“也請諸位告知各位符士,他們所繪製出來的符籙,可依數量多少和品質的高低,獲取相當的嘉賞。”

計件,永遠能比計時更能激發人的潛力。

那些管事們聽得孟彰的話,也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他們不覺抬起目光,看向上首端坐的小郎君。

小郎君身形單薄,眉眼還籠著一層病氣,坐在寬椅高案後,卻全然沒有小孩子跑錯了地方的感覺,反而更顯端肅與威儀。

不是這寬椅高案抬高了這位小郎君,是這位小郎君他自己。

是他自己,站在了那更高處。

其餘的一切,不論是華貴端重的衣裝,還是高高在上的尊貴身份,都僅僅隻是他的點綴而已。

甚至,那些東西在他的麵前,還更黯然失色。

“至於是什麼嘉賞......”孟彰繼續道,“符籙知識、修行資糧、田莊還是旁的,隻要合適、隻要他們提起,我都可以考慮應允。”

如果說,方才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將主家對自家培養出來的符士下仆天然握有的掌控脫出,讓那些符士下仆不再是主家理所應當的長工的話,那麼後麵這一句話,給予那些符士下仆的,便是更多的可能性。

而且,聽上首那小郎君話裡的意思,倘若那些符士下仆能夠拿出足夠數量的符籙,說不定連自家賣身的契紙都能從小郎君手裡討回來。

孟彰對符士下仆們的慷慨,是他們聞所未聞的,也是他們從不敢想象的,但他們竟然覺得,上首的小郎君並未說謊......

他是認真的。

隻要那些符士下仆們能夠做到,隻要他們能夠讓上首小郎君滿意,他們向上首小郎君提出的什麼事情,小郎君都會應允。

他們不必擔心小郎君會反悔。

明明知道作為孟彰的管事,他們理當勸說這位慷慨大方到愚笨的小郎君,但他們竟然隻能站立在原地,緊握著莫名發顫的雙手,以穩定心頭激蕩不休的心緒。

孟彰平靜地掃落目光。

諸位管事不覺齊齊躬身,避讓小郎君的目光。

“是,郎主。”

孟彰略停了停,才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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