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審, 你們就審;要判,你們就判。反正......”
歐陽晟嗤笑一聲。
“如今我不就是你們的階下囚呢麼?”
“怎麼審,怎麼判, 不都由得你們說了算?我能有說話的地兒?”
王璿、庾跡這些高門郎君目光微動,掩去眼底升起的笑意。
今日這一場, 大抵還真是好戲啊。
平等王高坐上首, 視線自然垂落,看著那歐陽晟, 不知想了些什麼。
“閣下不愧是能修成陽神道果的人物,心性委實堅韌。”祂讚了一聲,再不管其他人是個什麼樣的表情,又都是什麼樣的想法,隻吩咐陸判道, “既如此, 那便正式開始吧。”
“是。”陸判恭敬應了一聲,複又轉過身來,回到判官法案後頭坐下。
“吾為察查司判官,當予善者善報, 惡者惡報,宏善平冤,各有所歸,各有所償。”
“今日,吾接酆都文書, 接手審判爾等策劃謀害安陽郡小郎君孟彰一案,並核查爾等昔日所作因果,清算前事後因,以還天地清明。”
“吾於此, 上稟天地及諸位閻君,下報萬靈眾生——”
“開審。”
陸判清喝一聲,又伸手自案頭簽筒處抽出一支令簽擲落在歐陽晟身前。
有道則法理被令簽牽引,層層封鎖,將這一片地界徹底囚鎖起來。
孟彰察覺到了什麼,細細感應一陣,到底是沒有去做出更多的嘗試。
孟彰能穩得住,王璿、庾跡等一眾高門郎君也仍然能安坐席上,可跟在王璿、庾跡這些高門郎君後頭,肩負護持自家郎君安危重責的各家客卿、護道人卻坐不住。
隻是幾番嘗試,結果都未有任何改變。
他們的手段都被鎖住了,不論他們怎麼去催動,總是不見效果。
王璿、庾跡等一眾高門郎君們瞧見,心裡多少也有些計較。
“既然如此,那我等隻管安坐便是了。”王璿往身後傳音道。
坐在王璿後一列的那幾位琅琊王氏客卿很擔心。
“可是郎君,這樣一來,我們的生死就都全在這些陰神手上了。”
王璿似乎是笑了一下。
“在便在吧。”王璿道,略停一停後,他反問後頭的那些客卿,“我們在應邀以前,不是就已經預想過這樣的情況了麼?”
客卿們不說話了。
預想過是預想過,可當一切真正出現的時候,想要讓他們坦然接受,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且放輕鬆,這殿裡各方彙聚,即便是陰神,一時半會兒也還招惹不起,祂們不會出手的。”
“何況......”
“這些陰神行事,自有祂們的一套章程。隻要我們不事先越過祂們劃出的條框與邊線,祂們就不會找上我們。”
起碼,不是現在。
“且隻看著就是了。”
幾位客卿麵麵相覷得一陣,仍有些猶疑。
王璿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不再說話,隻引著幾位客卿去看其他各方。
那幾家也未有任何動靜,仍自在座席上坐得安穩。
琅琊王氏幾個客卿正自覺得自己似乎過份緊張,有些丟了琅琊王氏的身份,又迎上了穎川庾氏、龍亢桓氏、陳留謝氏這些家族客卿的目光。
他們不由得一頓,隨後更挺直了腰背,眉眼含笑,自然而安和。
不見分毫焦躁煩悶。
穎川庾氏、龍亢桓氏、陳留謝氏等一眾世族的客卿心中各有慨歎。
真不愧是琅琊王氏的人,這份氣度實在是了得......
側旁這些觀者的心思隻是稍一發散,就被殿中的變化給牽引了回來。
手持龍虎杖的一眾陰卒同時抬起黑杖,重重貫在地麵,同時沉喝出聲:“威武!”
唱聲所過之處,萬籟俱寂,天上地下,無一雜音,仿佛都在靜聽著這邊廂的動靜。
“歐陽晟,庚辛年戍己月丙酋日,你合一眾同夥在辛夷山脈聚首,商議謀算孟彰一事,可屬實?”陸判沉聲問。
這年月,這地址......
審判殿中左右兩側列座的一眾觀者中,很有那麼幾位目光微動。
孟彰聽著,也很有些奇異,他轉眼看向兩位門神。
兩位門神衝他笑了笑,安撫他。
孟彰輕輕頜首,也收回目光。
“你們這些陰神果真不愧是陰世天地所誕育,得這方天地厚愛眷顧,多有便利,即便我等幾番布置,居然也未曾遮瞞過你等的耳目。”
對於酆都及諸位陰神的手段,歐陽晟也很有幾分奇異。
慨歎過一回後,他也不推諉,直接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
陸判不理會他的反應,得了他的話,便往下繼續。
“你等在那幾日前後達成了共識......隨後你等便開始謀劃,更聯絡各方,對孟彰出手,是也不是?”
歐陽晟換了一個姿勢,又隨意點頭:“不假。”
陸判還待要繼續喝問,歐陽晟自己就將話說完了。
“我等有意擒拿孟彰小兒,但孟彰小兒謹慎,又恰逢其修行有所進益,那段時日都留在府上靜修,未曾邁出府門半步。”
“我等尋不到機會,隻能耐心潛伏,等待時機。”
“隻不過......在我等正式對這小兒出手以前,我等內部便起了紛爭,紛爭既起,又久久未得調解,便各自散去。”
“我領了幾個人,繼續在帝都洛陽中潛伏等待,但爾等酆都陰神突然出手......我不敵,終究被爾等擒下,鎖到殿前......”
說到這裡,歐陽晟停了一停,又自笑開,團團望過四下旁觀之人。
孟彰穩穩坐在席上,迎著他的視線,望入他半是癲狂半是平靜的眼底,未有些許動搖。
歐陽晟頓了頓,扯出一個笑弧,隨後彆開目光,看向其他人。
他視線團團轉過一圈後,又自望向上首的陸判和閻君。
“這就是你要說的話嗎,判官?”他道,“不必你多費口舌了,我儘都替你說了吧。”
“如何?可還有差?”
陸判瞥過他,又問:“你還有什麼話說?”
歐陽晟嗬笑一聲,不看陸判,也不看上首的閻君。
他身上衣袍層層疊疊的補丁裡,一張張麵容浮起又沉落,似乎是在無聲呼號著什麼。
“沒有了吧。”他笑了笑,“不過......”
“爾等陰神擒了我,又大張旗鼓地開了這一座大殿,擺出這一場殿審,大抵也不會隻為了這一件事吧。”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你們這些陰神到底是要乾什麼......”
歐陽晟皺著眉頭,做苦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