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細微的動靜響起, 待到這一切動靜平息,其他人再去看的時候,臉色又更古怪了幾分。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竟然就又有幾個人, 往後再退出了一段距離。
一個才不過煉氣境界的小修行者, 就擁有如此恐怖的震懾力, 真是一件可以稱之為荒誕的事情。
便是有人敢說, 隻怕都沒有人敢信。
然而,這一條長街裡所有涉事的、隔著空間距離遠遠觀望的,但凡是見證了方才那一幕事情發生的人, 卻都不能不信。
“其實相比起那安陽孟彰的手段來, 他們更畏懼的,是那一個夢道法域......”
長街之外, 奇花搖曳的庭院中,有郎君閒坐小亭,篤定開口。
在郎君對麵,有一個女郎手持金剪,正在擺弄身前的花枝。
聽得郎君的話, 女郎抬頭,往長街處瞥了一眼,目光也在那輛馬車的車廂廂壁處停了停。
“嗯。”女郎應得一聲, 也很有些鄭重, “那方夢道法域......”
郎君抬眼看來。
女郎輕蹙柳眉, 也很有幾分疑惑。
“亦真亦幻, 亦實亦空......”
郎君麵上顯出了些迷惑。
夢道......不都是有著這樣特質的嗎?如何需要特地拎出來再說一遍?
女郎回轉目光,瞥了他一眼。
“關鍵不在這裡。”
郎君更覺奇異。
“那在哪裡?”
女郎靜默片刻,似是在斟酌, 在確定。直到小半餉後,她才覺得自己找到了相對準確的說法。
“關鍵在於,這夢道法域中存在的那幾分真實性。”
聽得女郎的話,很有幾分閒散的郎君終於也覺出了幾分玄機。
他打量著遠處長街上的那一輛馬車車廂廂壁。
那車廂廂壁處,尚有神光輝耀。
這神光甚是奇異。倘若隻是隨意地一眼瞥過,什麼都沒有多想,隻做身邊風景,那這一片斑斕的神光便真的隻是風景,仿佛車廂廂壁的點綴。可,倘若有什麼人認真去看,凝神去看,探究去看......
那他將會在神光中,看見一方世界。
那方世界也沉暗,也陰鬱,也遍布著死氣陰氣,與他們現在所在的陰世天地無比的相似。
但哪怕是隻看了那方世界一眼,都不會認為它們是同一方天地。
那方天地裡更多了陰世天地所沒有的一種森嚴法章。
非要說的話,那方天地......就是陰神轄製天地的世界。
“看來,這孟氏孟彰,跟那些陰神們的關係很是親近啊......”郎君悠悠道。
女郎收回目光,重又拿起金剪子對準麵前的花枝。
“哪怕不看陰神對這孟氏孟彰的看顧善意,隻看孟氏孟彰自己的道......恐怕也是更認同那些陰神的。”
郎君沉默片刻,輕笑一聲,說道:“陰世天地大勢就是如此。”
“沒有能力抗衡天地大勢的話......”
“那不論是認同還是抗拒,就都一樣。”
女郎拿著金剪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少頃後,她手上的金剪子才又往前探出去,在擇定的花枝枝梗上輕輕一合。
一聲哢嚓傳出的時候,一枝花跌落下來。
女郎隻看著,沒有伸手去接,任由那枝原本還在涼風中搖曳生輝的花枝摔落下去,被更下麵的枝葉撕扯,最後重重摔在地上,濺出少許汁液。
少了這一枝花株上最是燦亮的花枝,倒是將其他花枝給顯出來了。
女郎看著這一株花樹沉默不語。
郎君瞥了目光過來,看她、也看那株花樹一眼,什麼話都沒有,又隨意地將目光彆了開來。
自長街各處、長街之外投來的各色目光,車廂裡盤膝穩坐的孟彰全不在意。
他頭上的發帶有道道夢氣升起、盤旋、流轉,與車廂廂壁處勾連顯化的酆都世界相互呼應。
顯然,即便有酆都諸多陰神神印分出的部分權柄支撐,想要以一己之力顯化酆都夢道法域,並調動酆都夢道法域應敵......
還是境界高出孟彰本人足一個大境界有餘的敵人。
還不隻有一個。
對孟彰來說,也著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垂掛在他身側的那個錦囊裡,銀魚魚群相互碰了碰彼此的尾巴,都似是達成了共識。
水色的神光從銀魚魚群的鱗片中盤旋一陣,陡然衝天而起。
錦囊中仿佛多了一道道光柱,而魚群裡的每一條銀魚,都是這些光柱的根基。
水色光柱在魚群的銀魚身上靜默一陣,忽然暴起,徹底破開錦囊的護持,各占方位落定在孟彰身側。
它們仿佛托起了某些無形的東西。
薄薄水色光輝映照在孟彰異常稚嫩的臉龐,幾近護持。
孟彰的臉色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些。
倒是那陷落在馬車車廂廂壁那方酆都夢道法域裡的一眾修行者,卻遭了大罪。
森涼的、幾乎隻要升起抗拒之念就仿佛要將他們魂體都給打散了的道念從天地各處洶湧而來,堵塞每一寸空間。
“怎麼回事!”
“該死!我才剛找到一條生路的...... ”
“......你找到生路了?”
“剛才是找到了,但現在,嗬,全都沒了......”
“那我們......”
“真的要被困死在這一方夢道法域裡?”
老翁團團看了一眼終於顯出些急躁的其他修行者,默然一陣,也不四下搜尋了,直接閉上眼睛,任由魂體被玄黑鎖鏈帶著走。
就眼下這情況,他們分明就是落到了那孟彰的屋簷下。
早先時候,這夢道法域還有些不穩,隻要他們合力,未必不能闖出一條生路來,但現在......
現在這夢道法域也不知是又得到了什麼支持,竟然補去了那細微的破綻,將他們徹底給堵死在這裡了。
也是該。
叫他們一個個貪!叫他們一個個猜疑!
老翁閉眼掩去自己的恨意,懶得再看其他人。